雄,麾下鮮卑舊人便有賀若氏,一同到得了姑蘇。那吳地方言之中,『賀若』二字讀音,近似於『王』……」

王語嫣瞪大了眼睛,慕容復所說,分明是她父親並非漢人,卻是與他一樣,為復國而來的鮮卑族裔。她從來想到「復國」,都覺是遙不可及之事。已隔了幾百年,何必念念不忘地記著?做了胡人,又有什么好了?這一語只驚得臉色慘白,不住地搖頭,道:「不,不,我爹爹怎會……怎會是……」

慕容復冷然道:「賀若一脈向為我家掌管軍諸事,到了舅父手中,已有慕容氏私產之半數,兩家肱股相依,結作了秦晉。只是……」只是如何還未出口,王語嫣已驚得慌了,喃喃道:「母親從未對我說過這些,她為什么……?」

慕容復「哈」地一聲長笑,道:「你母親?」

王語嫣什么也說不下去,咫尺相對,只見慕容復眉間眼底,都是一片赤.裸裸毫無掩飾的殺氣!

只聽慕容復冷冷地道:「舅父去世不到一年,我父詐死,大業操持剩我母親一人,只怕便要為趙宋察覺。而想活人守密,所的不過是金錢財物。慕容氏之半數,哈!便做了她王李氏的曼陀山庄了!」

王語嫣一向只道母親與姑母不睦,所以不喜表哥,但究竟為何不睦,卻不知曉。這時待要不信,卻又不敢,低低地道:「你說,我母親昧了慕容家的家產?不會的,我爹爹……自然有遺物留下,她要你家的……又……做什么?」

慕容復淡淡地道:「王姑娘,你何不自己去問。」

王語嫣呆在那里,動彈不得。今夜連番變出不意,這些想也想不到的可怕故事,固然聽得她心驚膽顫,但什么故事真相,也及不上此刻慕容復那張冷冰冰的,殺氣逼人的臉龐。她痴心戀慕十八年,一心愛的是那個翩翩動人的姑蘇公子,舉止有禮、言語溫存的表哥。眼前這人,卻是好生陌生,似乎從來也沒有見過。不,她曾見過一次,那是在洛陽別院之中,那個與全冠清說話的表哥也露出過這樣神情。恍恍惚惚間,那天所見的臉龐盤旋飛舞,和眼前之人疊在一處,恁般陌生,竟是她從來沒有見過,從來也沒有認識過的,另外一個人!

好一刻,慕容復微一躬身,斯文有禮,一如平日。道:「夜已深了,王姑娘,請回。」若不聽那「王姑娘」的稱呼,真似這一夜之中,甚么也不曾發生過。眼光平平靜靜自她臉上掠過,轉過身去,便自走了。

王語嫣望著他背影,想叫什么,卻叫不出來。只見他一次也未回頭,身影漸遠,已看不到了。一個人恍惚惚走得幾步,腳下忽地一絆。卻是地下有一口枯井,她撞在井口石欄上,立足不定,便要摔跌下去。忽然只聽一個人大叫道:「不不!王姑娘!你,你千萬不可自尋短見!」一晃便沖了過來,牢牢攬住她腰,將她拉開了數步。猛然發覺,又急忙放開了手,作揖道:「王姑娘,這可對不住了。你……唉,你做什么便想不開?」神色焦慮,正是段譽。

慕容復的胸中,卻也是一片翻涌,倒似前夜一千多只馬蹄都在那里奔騰踩踏,無窮無盡,無止無休。而不論他怎樣行走,都比不過馬蹄之快,便也逃不開翻翻滾滾的心頭洶涌。夜色漸深,月亮越升越高,如水光芒傾瀉下來,將他影子在身邊映得分明,搖曳的草葉樹影一層層從這影子上掠過,瑟瑟颯颯,不住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