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復似笑非笑,道:「鄧大哥以為我此局,乃是為了李諒祚的性命?」

二人肅手不敢回言,慕容復又道:「西夏主何等人物,他既有備,縱鳩摩智在此亦不能成。宗贊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做困獸之斗罷了。此計一成,吐蕃大亂,獲利者莫過於大理。我這一局,原本就只要著落在他段家的身上!」

鄧百川只覺又聽不懂他言語起來,應道:「是。我與二弟這便進宮接應,那段延慶之事,隨時報與公子知道。只是公子你……你……」一陣遲疑,卻說不出口,與公冶乾對視一眼,都看見了對方眼底藏著的一抹憂色。

那夜借宿寺中,慕容復一夜未歸。再回寺時,臉色便與此刻一般的難看,好似人都大病了一場。他南慕容少年成名,行走江湖從未受過什么傷,何況便身受重傷,也未必會有這般慘白的顏色。次後見王語嫣與段譽相攜歸來,眾人只道他表兄妹起了爭執,佳人別抱,是以難過。包不同暗將段譽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也自無法可想。這時見慕容復立在明月光下,蒼白愈甚,雙唇都沒什么血色,鄧百川憂心忡忡,只得向二弟遞個眼色,要他去勸上一勸。

四人之中,原以公冶乾與這公子爺私交最深,隱隱約約,只覺此事並不是為了王語嫣。但若不是,又為誰來?卻不敢細想。只可含糊勸道:「公子連日勞心勞力得狠了,莫如先去歇息一回。便有天大之事,多想也無益,還是……放下了罷!」

慕容復猛地一震,以他那等自控,竟叫旁邊兩人都見到了由肩頭到指尖激凌凌地一顫。然轉眼間波瀾不起,平平淡淡地道:「不妨事。你等且去就是。」

那二人如何應是,又如何往靈州而去,慕容復卻已聽不到。耳中轟鳴,都是公冶乾那句「放下了罷……放下……放下……」的回音。重重疊疊的月色清光,似乎都變作昨夜青鳳閣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那宮女的聲音甜美清脆,還在一聲聲地問道:

「公子一生之中,在什么地方最是快樂逍遙?」

「公子生平最愛之人,叫什么名字?」

晚風拂袖,明月在天,他身邊並沒有誰在,鄧百川與公冶乾也早已走得遠了。卻還聽他喃喃低語,仿佛是說給自己聽道:

「……我沒什么最愛之人。」

第十回重行行且咄咄2

八月十七天尚未明,靈州城九門俱鎖。唯有西、南二門快馬出入,馬上人紫衣黑冠,腰系銀魚,皆是向卓、甘肅二部監軍司去的內廷使者。西夏男丁大半從軍,此刻便一個平頭百姓,也知國主是要發兵吐蕃去了。滿城空氣緊得幾欲崩斷,鄰近皇宮的幾條街中更只聞甜腥刺鼻,都是血腥氣息。

鄧百川公冶乾著實了番力氣方越出城外。與慕容復會齊時,已將到了辰牌時分。日光大亮,照得他二人面色陰冷一片,稟道:「果如公子所料,那段延慶受了六脈神劍之傷,三弟四弟跟他行蹤去了。只是那起吐蕃人……也是一敗塗地,自宗贊以下滅得干干凈凈。我等所見,便他城里伏的那些僧兵,都不曾有一個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