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軟筋散無色無味,人若服了,便筋骨酸軟,恍如酒醉,半分力氣也使不出來。當日丐幫馬大元便喪身於此,葯性之烈,實不在悲酥清風之下。只是其物不經飲食,便無效用。慕容復心念電轉,想起今日確曾在酒肆中飲過幾杯,但以自己之能,酒中有變當入口便知。則全冠清絕非今日起意,只怕守株而待,在那酒杯上做下手腳久矣!只聽全冠清口中猶自喃喃不絕,仿佛自言自語地道:「我這等人,慕容公子從來也不曾看在眼里,想不到會有今天罷!哈哈,哈哈,什么北喬峰,南慕容!到頭來,還不是一個個落在我的股掌之中。這江湖上第一等人物,我全冠清,又有什么做不得了?哼哼,哈哈哈哈!」

慕容復心頭一盆冰水直澆下來,情知全冠清實是說的不錯,若非自己從未正眼瞧過此人,百密一疏,何至於此?身子一震,猛覺心口愈來愈涼,那點冷意原來不是心驚,卻如活物般亂沖亂跳起來,侵肌透骨,血為之凝。好似冰層下土兀剌河的流水發狂翻涌,都自那一點針尖涌進了體內來一般。

全冠清連聲冷笑,雙眼直勾勾地逼射過來。暮色漸濃,他逆光而立,整個人都被罩在陰影下面,只這一對眼光亮得刺目。此人號稱十方秀才,論相貌也是好清秀人物。但映著了這雙眼光,又陰,又冷,又如瘋狂,卻比什么凶神惡煞還更可怖幾分。慕容復心底猛一聲長笑,暗道:「好,好,慕容復,你倒也不冤!」長袖一拂,風起撲面,袖中戟指直指全冠清面門!

他中的迷葯是沾唇而至,起效甚慢,不至如馬大元段正淳那般失了知覺,手上內力卻已全無。全冠清若硬接硬架,未必不能擋開。但他對慕容復忌憚之極,嘴上冷笑,其實全身緊綳,筋骨幾乎都僵硬了。突見這一出手,不及思索,本能地自腰以上向後一仰,便要閃躲。卻不知慕容復正要他如此,覷著這一閃的空門,倏然變指為掌,借著後仰之力在他肘底只一拂,全冠清半身酸麻,不由自主地一晃,慕容復左手斜帶,已將他腰間竹棒輕輕巧巧地抽了過去。

全冠清吸得兩口氣,酸麻之意漸消,心頭驚懼卻愈來愈甚。見慕容復長衫飄風,舉步向巷口行去,心中只道:「我、我那毒針,真的沒有傷到他?」喉頭干咽了下,卻說什么也不敢自己沖上去印證,只可向那邊群丐大喝道:「……擋著他!」

不必他說,人人都知除非慕容復死無對證,否則丐幫家法一到,死即臨頭。也顧不得懼意,「蓮花落」聲此起彼落,一齊擺開了陣勢,棒端擊地聲砰然震盪,牙為之酸,一片黑壓壓棒影水潑不進,當頭便落了下來。

慕容復本是緩步而前,對面棍棒一舉,他反而停住腳步,立定在了當地。群丐只見他那竹棒一動,似是反挑,然還未看清是如何挑法,眼前一暗,天邊最後一絲余光沉到了屋檐之後,這巷子忽地一陣昏黑。此時不過傍暮,這點昏暗並不至目不能視,眼前一花,也只是短短一刻工夫。然而便是這么短短的一刻,群丐腕上一酸,突地只覺沒了力道,不知哪里來的一股勁力將棒端向上反挑,五指發麻,說什么也把握不住。啊啊幾聲,屋頂烏鴉聞聲驚飛,十幾只棍棒跟著甩上半天,群丐眼花耳鳴,亂紛紛退出數步開外,只見慕容復橫持竹棒,仍是冷冷地立在當地。啪啪幾聲,那些棍棒如落雨一般,才在他身前掉下了地來。

全冠清瞪大了眼睛,喃喃地道:「打狗棒法!怎會是……打狗棒法!你,你,你們……!」

慕容復發一聲笑,眼角也不向他斜上一斜,將竹棒在身後一負,舉步便行。群丐的棍棒掉在腳下,明明伸手便及,卻沒一個人敢彎腰去伸這一下。二十幾只眼睛眼瞪瞪地瞧他行去,玄色長衫沒入夜色,已是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