惋惜失去熱愛

鮑翠薇《夢里幾番哀》

第三部雁門終

尾聲

熙寧初,王韶上《平戎策》三篇,曰:「欲取西夏,當復河、湟,則夏人有腹背受敵之憂。今吐蕃氏子孫,唯董氈粗能自立,其勢豈能與西人抗哉!此正可並合而兼撫之時也。諸種既服,氏敢不歸?則河西李氏在吾股掌中矣。」神宗異其言。安石拜相,遂以韶領秦鳳經略軍事,志復河、隴。而夏主諒祚在,西師亟戰輒敗,西北未得進。

三年,正月辛巳。遼主洪基陳兵於北,至雁門十里,遽退。遣使致修好意。神宗曰:「遼境已安,今可取靈州而滅羌地,雪西夏數世之恥矣。」

五月,西夏李諒祚薨,子秉常立。梁太後擅權,與弟乙埋並都羅馬尾、罔萌訛掌軍國諸事,秉常不能抗。安石聞之,進曰:「秉常方弱,正合經營。今陛下欲大有為,則不可失也。」

七月,王韶引兵入鎮洮,破蒙羅角、抹耳水巴等族,降其部落二萬。更鎮洮為熙州,建熙、河、洮、岷、通遠一路。自是宋夏交兵,吐蕃羌部皆與攻戰,凡十有二載。史稱「熙河之役」。

西北兵戈搶攘,而遼軍作壁上觀,終無一兵一卒越境南下,河東、河北各路邊境卻漸次數十載未有的熱絡了起來。不過一年,市肆處處,商旅馬隊的蹄聲吆喝接踵相聞。甚么遼兵南下,雁門關外一場驚變都成了酒酣耳熱後說起的故事,說得幾次,路途間新鮮傳聞多有,便丟在腦後,漸漸都也忘了。

展眼又是隆冬,臘月將盡,客商行旅趕著回家,路上光景比平時更忙碌了幾分。這日大雪紛飛,河北西路一座小酒肆中擠得滿當當地。各張座頭都坐滿了,又不時有人掀簾進來打酒,北風透入,將大堂上幾只火盆吹得忽明忽暗。眾客商喝得興起,卻也不以為意,有的道今年販了多少毛皮,成色如何;有的道明年還是這般光景,南京城里也好去走一趟;七嘴八舌,熱火朝天,呼喝勸酒之聲幾乎將屋頂也掀了起來。

東首座上幾條大漢高腔大嗓,聲氣尤其高著幾分。眾人瞥見腰間明晃晃刀劍,知是江湖中人,也不敢惹,將座位都拖得遠了些兒。只聽其中一人道:「老鮑,說好了在此碰頭,你卻足足晚了兩日,可該不該罰?」

那老鮑嘆了一聲,舉起酒碗喝了一大口,道:「認罰,認罰。只是來得遲了,倒不是我有意耽擱。今次路上正經過雁門關,唉,我便繞到關外,前去拜了一拜。」

這眾人聽到「雁門關」三字,面面相覷,一時都沒了聲音。那老鮑更是意興闌珊,瞧了瞧碗里剩酒,咕嘟嘟一口氣喝盡了,重重向桌上一放道:「當年兄弟糊里糊塗,聽了人言,便在聚賢庄上跟蕭大俠作起對來,滿口說的什么契丹胡虜,除惡務盡……現下想來,真是好生慚愧!」

此人便是「沒本錢」鮑千靈,當日聚賢庄喬峰拜上,還是他先送去的消息。這時重提,眾人面色齊變,俱不好看。呆了半晌,有人勉強笑道:「鮑兄當真重情重義。那蕭大俠是何等樣人物,真要有知,也不會責怪你老兄就是。」

鮑千靈搖了搖頭,桌上酒水都放得冷了,他也不理會,自顧自連干了幾碗,一拍大腿又道:「北喬峰,南慕容,那等赫赫揚揚的名聲,到得頭來……嘿嘿,我等沒什么名牌的小人物反是過得好端端地。這老天爺的心思,也難料得很了。」

眾人又說起那日少林大會,亂哄哄議論了起來,有人道:「如此說,那南慕容卻去了哪里?兄弟前些日打西北道上來,聽說縹緲峰靈鷲宮手下,便是那蕭大俠的義弟,還派了人到處打聽他下落,也不知有什么舊仇舊怨。我本想跟去看個熱鬧,跟了幾日,半點消息都打聽不到,也是奇了。」

有一人忽地哈一聲笑,摔下酒碗道:「哪里奇了,我便知道的!」

眾人一驚,紛紛叫他快講,那人得意洋洋,一面叫著店伙取熱水來溫酒,一面笑道:「昨兒兄弟從水渡口過來,模糊糊瞧見個人影,還不敢認,現在想來,可不就是么!難怪許多人都尋他不到,你們當怎地?那位慕容公子,他發了瘋啦……」

正說話間,門扉吱呀一聲,寒氣撲進,有一條漢子跨入酒肆,便要去櫃上打酒。聽到這句話,忽地側過頭來,向這邊座上瞥了一眼。這幾人猛然一愣,只覺兩道冷森森冰刀也似眼光在面上一轉,幾乎便想打個寒噤。那漢子卻已跨步走到了桌前,沉聲道:「敢問閣下,那慕容公子,你是在何處見的?」

那人橫行西北,也是個小有名氣的人物,然而叫這漢子看了一眼,竟是遍體生寒。心中發惱,在桌上猛拍了一記,喝道:「你這……!」方說兩字,眼光和那漢子一接,下面的言語便吐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