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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訥掛電話,閉了眼睛,很快又昏昏沉沉了,他是被一個男人的怒吼聲吵醒的,睜開眼睛,循聲望去,發現扎點滴的地方圍著三三兩兩的人,小孩兒哭得幾乎要背過氣去,小孩的父親一腳踹翻了椅子,幾乎要撲過去,小護士嚇得兩眼通紅。不用看現場,陸訥都能猜到發生了什么事兒,小孩兒血管細,不明顯,本來扎針就難,小護士還技術不過關,小孩兒不斷遭罪,能不把父母給心疼死?

護士長匆匆趕到,一邊批評小護士,一邊安撫患者家屬,騷亂很快平息。陸訥正想回目光,一個身影闖進陸訥的視線,他穿著淺灰色的羽絨服,襯得兩條腿又細又長,戴著黑色絨線帽,架著墨鏡,圍著口罩,明顯不想叫人把他認出來。

陸訥一愣,陳時榆已經看見他,大步地朝他走來。

「你怎么過來了?」

陳時榆拉下了口罩,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陸訥一圈兒,說:「你怎么樣?我聽你電話里的聲音就不對勁兒,你這個人反射弧比別人長,等你感覺到難受需要上醫院的時候,情況肯定已經嚴重了。」

陸訥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滿不在乎的笑,「沒事兒,好久沒生病了,一時之間有點兒沒反應過來。」

陳時榆沒吭聲,就低著頭看著他,因為戴著墨鏡,陸訥也看不清他眼睛里的情緒,就感覺有點兒不自在,從前他從來不會這樣覺得,但自從明了陳時榆對他的心思後,再回想起他看自己的目光,總覺得過分專注溫柔,夾雜著一絲說不清的憂傷,讓陸訥如坐針氈,恨不得立刻伺機潛逃。

陳時榆好像沒察覺到陸訥的坐立難安,將兩只手揣在羽絨服的兜里,在他旁邊坐下,也不說話。陸訥只好開口,「我沒什么事兒,掛完點滴就回去了,你也回去吧,這邊這么多人,待會兒把你認出來,又是一陣騷亂的。」

陳時榆一笑,伸直兩條長腿,「沒事兒,我陪你,回去也是一個人。上醫院的人誰還有心思看明星啊。」他低頭看了看表,「都這個點了,你想吃點什么,我去買。」

陸訥一眼就看見了他戴在手腕上的金表,目光一時有些復雜,抿了下唇,問:「時榆,你真喜歡這表嗎?」

陳時榆一愣,神態自然地回道,「喜歡啊,怎么了?」

「沒什么。」陸訥在一秒鍾之內改變了想法,將自己即將出口的猜疑咽回肚子里去,並且決定永遠不再提及。

陳時榆站起來,重新將口罩戴了起來,因此聲音顯得有點兒悶,「你等會兒,我去外面看看有什么吃的。」

冬天的天黑得早,才五點半,外面早就燈火通明了,掛點滴的大廳里開始彌漫方便面的香味,電視劇已經播完,幾個廣告之後,進入了每天的娛樂新聞時間。女主持人一身紅裙,溫柔點說,長得有點兒像荒腔走板版的張曼玉,播報了幾條不溫不火的新聞後,忽然以百貨公司大甩賣的亢奮語氣連珠炮似的說道,「接下來這條新聞絕對稱得上爆炸性,要說近年來最具話題性的明星那么以一部《笑忘書》而迅速走紅的陳時榆肯定高居榜單前幾名,雖然在金橡樹最佳新人獎上惜敗『心愛的姑娘』秦薇,但這絲毫沒有影響陳時榆的人氣,從一個默默無聞的練習生到一夜紅透大江南北的小天王,陳時榆本身可以算得上一部經典的勵志劇了,橘子自己呢,也一直非常非常喜歡他,但是啊,但是,有最新消息爆料,陳時榆的身世,據說,比我們所知的還要復雜,似乎另有隱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我們來看看小編的整理報道」

陸訥的心咯噔了一下,接下來,電視屏幕上出現一張陳時榆少年時代的照片。主持人的聲音蒼蠅似的喋喋不休,什么父親曾是名震一時的高官,因為貪污落馬,服刑期間因腦溢血身亡,母親丟下稚子攜款與人私逃,曾經的官二代一夜之間從天堂掉落到地獄,高中輟學,離家闖盪演藝圈,陳時榆短短二十幾年的人生跌宕起伏宛若一部三十集的狗血大劇。

陸訥如有預感般抬眼看去,就見從外面回來的陳時榆,兩只手上拎著滿滿的吃食,戴著墨鏡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電視屏幕陸訥看不到他的表情,但知道他絕不會好受。這些秘辛,上輩子直到陸訥意外過世,他才敢透露一兩分,還是對著他這么一個死人。陳時榆的自尊心有多強,也只有陸訥知道。這條新聞,簡直就是將他扒光示眾,將那些努力掩蓋的,刻意忘掉的污點赤*裸裸地暴露出來。

也許這新聞能為他博得更多的同情,使他的故事更具傳奇性,使他的關注度提高到另一個新高,但這絕不是陳時榆所願意的,主持人說的每一句話,都在他的傷口上重新鞭笞。

「榆樹」陸訥小聲地開口叫他,聲音里掩蓋不住擔憂。

陳時榆像被驚醒過來似的,瞬間扭頭看陸訥,目光如電。陸訥知道,自己應該表現得驚訝,畢竟這輩子陳時榆從未在他面前提過自己的身世,但陸訥裝不出來。陳時榆的臉白得像紙一樣,嘴唇微微抖動著,然後扭開頭,躲開了陸訥的目光,一種極度的自尊和自卑如螞蟻般啃嚙著他的心。

陸訥想都沒想地拔掉了針頭,拉著陳時榆低頭就走,邊走邊說:「無論怎么樣,現在先不要回家也不要回公司,這兩個地方肯定都是蹲守的記者,沒跟公司商量出應對方法之前,不要接受任何采訪,不要回答任何問題」他抽空看了眼陳時榆的臉色,很多話又吞回了肚里,「算了,先去我那兒吧。」

陳時榆如同傀儡般被陸訥拉著上了車,系好安全帶,車子上了平安大道,陳時榆才有些回魂了,隔著墨鏡,靜靜地看著陸訥,問:「你早就知道了?」

陸訥沒吭聲,車子里只有空調輕微的風聲。陳時榆深深地吸了口氣,扭頭望著車窗外的燈紅酒綠,沒有再說話。

車子開進陸訥住的那個小區的地下停車庫,陸訥的手機響了,是蘇二的。陸訥接起來,電話里蘇二的聲音漫不經心的,「在哪兒呢」他的話沒問完,聲音戛然而止。陸訥的正前方,蘇二正拿著手機倚著他的布加迪,眼睛直直地看著車內的陸訥和陳時榆。

陸訥張口結舌,將車子慢慢停下,有那么一刻,他居然有些不知道該怎么辦。

蘇二面無表情地掛了電話,看著陸訥和陳時榆從車上下來,神情莫測,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了一下,然後鎖住陳時榆,幽暗的目光如羽毛般輕飄,卻又如武士刀般鋒利,他並不比陳時榆高多少,因為倚著車子,視線上來說,甚至比陳時榆還矮了一個頭,然而他的姿態依舊是睥睨的,目光由上而下地俯視,意興闌珊間帶著輕蔑和不屑,瞬間刺痛了陳時榆那顆敏*感的心。

蘇二的目光僅僅在陳時榆身上停留了一會兒,就朝陸訥走去。見到蘇二的那一刻,陸訥心里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以蘇二對陳時榆的厭惡程度,今天不鬧個人仰馬翻,那就不是蘇二少了。蘇二走到離陸訥兩步遠的地方,站定,兩人對視了一會兒,陸訥張張嘴,正想解釋,蘇二忽然張開手臂,緊緊地抱住了陸訥,他那么用力,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把陸訥的骨頭都箍痛了。

陸訥一愣,先是詫異,詫異過後一點兒尷尬,畢竟是當著自己朋友的面,他知道蘇二心里面此刻肯定不痛快,但他忍住了沒發脾氣,多少令陸訥有點兒感動,感動的同時心里面也有酸汪汪的難受,這些日子,兩個人就是在不斷地冷戰、吵架周而復始中,弄得彼此都疲力盡,但這個突如其來的擁抱,瞬間讓陸訥的心軟了下來。他緩緩地抬起手臂,像拍小孩兒般拍了拍蘇二背,然後再緩緩地緊的手臂,用力地回抱了他。

蘇二將臉埋在他的頸窩,吸了口氣,抬起頭,深深地看了眼臉色慘白幾乎將嘴唇咬破的陳時榆,嘴角緩緩地拉開一個充滿惡意的弧度。

第六十四章

手機鈴聲打破了地下停車庫的暗潮洶涌的寂靜,陳時榆已經在一瞬間拾好自己的情緒,鎮定地走到一邊接電話。電話是經紀人lisa姐打來的,陳時榆簡單地跟她說了下自己的情況,就掛了電話,走到陸訥面前,說,「我的經紀人馬上就過來接我,今晚我住酒店,就不麻煩你了」頓了頓,他接著說,「你們上去吧,我到外面等她。」

陸訥張了張口,終究沒拒絕。

大概等了十來分鍾時間,陳時榆的電話又響了,他看了看屏幕,沒接,笑著對陸訥說:「我經紀人來了,我走了。」

陸訥點點頭,看著他離開,轉身進了電梯。

房間里,提前回來的蘇二躺在沙發上,翹著腳漫不經心地翻著一本雜志。陸訥將鑰匙放到玄關櫃上,上回兩人鬧得太僵,有陳時榆在場的時候,好歹還有個默契表現得若無其事,現在獨處,卻多少有點兒不自在。

陸訥脫了大衣,走到一邊背對著蘇二倒水,邊問:「你不是到溫泉山庄去了嗎?」

最後一個尾音被一個擁抱切斷,蘇二不知何時走到了陸訥身後,伸出胳膊輕輕地框住他的肩。陸訥沒動,蘇二的胸膛貼緊他的背,胸腔的心跳聲一下一下仿佛悶雷般擊打在陸訥身上,有那么一刻,在燈光的配合下,兩人之間顯得格外柔情百轉。

然後蘇二用力地掰過陸訥的腦袋,湊上去就去吻陸訥嘴唇,撬開他的齒關,在他的口腔內翻攪。因為發燒的關系,陸訥的口腔溫度比平時要高,像干燥的炭火。

陸訥反應過來,趕緊扣住他的腦袋,分開兩人的嘴唇,道,「別,我感冒了,別傳染給你了。」

蘇二黑闐闐的眸子盯了陸訥一會兒,依舊不依不饒地湊上來,陸訥退無可退,四片嘴唇終究還是貼在了一塊兒,火熱的舌頭勾纏,手伸進對方的衣服里面,干燥的掌心撫摸對方的皮膚,帶起微微的顫栗,兩具年輕的身體糾纏著,跌跌撞撞地倒在沙發上。

陸訥的後腦勺撞在沙發扶手上,一時頭暈目眩,滿天繁星,跟進了星象館似的。就這么一會兒,體溫噌一下又上去了,口干舌燥外帶汗流浹背。蘇二趴他身上,額頭貼著他的額頭,嘟囔,「你還真生病了啊?」

「騙你干嘛?」陸訥有點兒有氣無力,瞪著蘇二像只外強中干的紙老虎。

蘇二的眼里盪漾著狡黠而愉悅的笑意,又低頭在他嘴唇上啜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想起什么,問道:「那你剛剛給我打電話,是在醫院?」

陸訥點頭。這回蘇二沉默的時間有點長,眼瞼下垂,濃密的睫毛覆蓋住眼里的情緒,輕輕地問:「是陳時榆在那兒陪你?」

陸訥無法從他的眼神或者語氣里得到任何訊息,但不妨礙他認為蘇二又腦補過頭,立刻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別瞎想。」停了停,繼續說,「時榆他,家庭環境不好,從小到大性子都比較孤僻,我算是他唯一的朋友了。他奶奶過世後,他獨自在外漂泊,吃了很多苦,他可能就把我當成一份寄托。」老實說,對著自己的戀人闡述兄弟對自己的感情,不是一般的別扭,陸訥說得磕磕絆絆,有些詞不達意,「我不會因為這個而跟他翻臉,或者刻意疏遠他,如果我這么做了,就是徹底推翻了我們曾經二十幾年累積起來的感情,徹底否定陳時榆這么個人,我會覺得我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人渣我知道你可能很難理解,我就是跟你這么一說。我會把握好分寸。從前我拿他當兄弟,以後,也不會有其他的感情。」

陸訥說完,等了很久,蘇二也沒吭聲。陸訥的心提起來了,試探地叫了他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