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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訥搖頭,「不是,他本來就對你感興趣,認為你有這個價值。」

陳時榆笑,「我相信。但他不會開出這么優渥的條件像我現在的處境,別人肯冒風險簽我,已經是天大的恩惠,又怎么會仁慈地不把條件壓到最低?這個圈子就是這樣的,今天贏得掌聲和贊譽,明天可能一下子就廢了,今天把你捧得高高的人明天也許就是在你危難時踩上最後一腳的人。」

陸訥微微蹙了蹙眉,語重心長道,「這個圈子,雖然存在很多爾虞我詐,存在潛規則這種東西,但也有真性情真義氣的人,有時候,人要學會相信。」

陳時榆笑著搖頭,「但韓磊絕對不是這種人。」

陸訥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談話一下子中斷了。陳時榆怔怔地望著煙霧,像陷入某種傷感的情緒,「我曾經以為,不管這個圈子有多亂,有多少忘恩負義捧高踩低,至少,至少我和你,陳時榆和陸訥,可以相互依靠,相互扶持,就像我們以前憧憬的那樣,你做導演,寫戲,我來演,拿獎拿到手軟,等老了出回憶錄,用手寫,一頁十萬塊我們會成為電影史上那些有名的黃金搭檔,像蒂姆伯頓和約翰尼德普,像弗朗西斯科波拉和馬龍白蘭度……」

陸訥的心里堵得厲害,想說他們依舊可以,但陳時榆沒給他機會,他扭過頭,丹鳳眼微微上挑,眼角眉梢流轉著惑人的風情,「但現在我知道不可能了。」他停了停,嘴角微微往上揚,盯住陸訥的眼睛,「你想知道我從什么時候喜歡你的嗎?」

陸訥張了張口,又用力地抿住,兩只眼睛盯著光可鑒人的吧台,說:「我不想知道。」

陳時榆無聲地笑了笑,似乎早料到這樣的結果,「陸訥你這個人就是這樣這么多年了,很多人都變了,只有你,從來沒有變過,我有時候不知道是該嘲笑你還是羨慕你。」他沒給陸訥說話的機會,徑自把煙掐滅了,「謝謝你為我做的,不過,不需要了因為,有人給了我更優渥的條件。」

陸訥知道那個人是蘇二,以蘇二那樣的出身和從小所受的教育,要他就此改變一慣的行事作風那是不可能的,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是他的最大限度,而陸訥,選擇了不揭穿。

陳時榆笑起來,帶著濃濃的自嘲,卻夾雜著一絲莫名的悲愴,「如果這是一部偶像劇,我怎么也該不為五斗米折腰,堅持抗爭以體現我的高潔品質和對愛情的忠貞不渝可惜不是。到頭來,我還是選擇了事業,對那樣的條件我無法不心動,我是一個自私的人,只會選擇對我有利的,能讓我獲得安全感的東西。白日做夢什么的,果然不太適合我。」

陸訥一直看著陳時榆,一直看著,說不出一句話。陳時榆溫柔地望著陸訥,「陸訥,祝福我吧,今天以後,從前那個軟弱的可憐的還抱有一絲幻想的陳時榆將徹底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更加強大的陳時榆,他不會猶豫,不會後悔,不會回頭看,想要的東西,他會牢牢地抓在手里,他會有一個更廣闊的天地,他會站在這個圈子的頂峰,將所有曾經嘲笑過他不屑過他的人踩在腳下。」

他說完,從錢包里丟了幾張鈔票在吧台上,拿起放在另一張凳子上的大衣,起身走了,沒有跟陸訥說一聲。陸訥沒有回頭,他知道陳時榆會成功,他一直知道,陳時榆是他見過的最聰明最會審時度勢的人,他會犯錯,但等他意識到,會馬上糾正,並且不會再犯。他只是不知道的是,為什么,前世今生,他和陳時榆依舊走到這個地步?

陸訥的腦袋如同放映機般,很多很多的事交織著上演,令人分不清到底是上輩子的,還是這輩子。他從前覺得,他跟陳時榆本質上不是一類人,上輩子漸行漸遠,是追求不同,性格使然,然而這輩子相互扶持的記憶還那樣鮮明,忽然之間,分道揚鑣,讓陸訥的心像被人揉成一團。他忽然很很宿命的想到一句話,人再強大,抵不過命運。

陳時榆走出酒吧的時候,將那張已經泛黃的兌分券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冷風呼嘯著穿過弄堂灌進他的衣領,他不覺得冷,他需要這樣凜冽的風讓自己的頭腦保持清醒,他知道以後所要面對的遠比這要冷峻。

他出門的時候看見了停在路邊的布加迪,但他沒有往那多望一眼。他恨蘇二嗎?不,他會感激他,感激他讓自己親手殺死內心的最後一點軟弱,感激他送了一個大好前程給他。

作者有話要說:陳時榆的戲份到此結束,以後,他會有廣闊事業,他會站在娛樂圈頂峰,但那是以後的事了~關於陳時榆,大家對他的爭議一直挺大,有時候看評,也忍不住打了一大段關於這個人的人物分析回評,但最後都刪了,想想,還是讓大家自由發揮吧,不需要局限於我的設定。

第八十二章

關於《殺戒》的新聞源源不斷地柏林傳回國內《殺戒》在柏林影展上進行點映,獲得影評界權威人士的肯定;陸訥與國際大導文德斯見面合影,兩人相談甚歡,對方盛贊《殺戒》的敘事結構和暴力美學;著名發行公司對《殺戒》敞開大門,《殺戒》有望在歐洲進行小范圍的公映;《殺戒》獲柏林國際電影節銀獅獎,惜敗阿根廷導演的《她和他》,著名影評人菲利克斯表示意外和遺憾;陸訥接受外媒采訪,聲稱此次柏林之旅是他人生的一個重要的中轉站,透露下一部電影將嘗試不一樣的題材……

陸訥是攜著盛大贊譽回國的,不過他本人沒什么太大的感覺,將代表著他目前最高成就的獎杯往行李箱里隨便一塞,下飛機的時候整個人混沌不明,哈欠連連。結果剛一走出通道,一陣閃瞎人的閃光燈瞬間把他的魂靈從三千米的高空扯了下來,長槍短炮一齊涌到他面前。如果有細心的人用搞科研的神去觀察,他們會發現,第二天的報紙上,那個被宣揚成中國電影界未來的青年才俊,睫毛上還掛著搖搖欲墜的眼屎。

就在這個時候,《殺戒》終於過了最終審核,要在國內上映了。新星趁熱打鐵,在《殺戒》安排在五一放假前一天。無獨有偶,當初和陸訥爭《殺戒》執行導演之位,後有轉投「新星」老對頭「天宇」的徐庶新片《謊言與愛》也在同一天上映,並且隔空喊話,聲稱不懼《殺戒》。但不到一星期,「天宇」方面立刻做了檔期調整,將《謊言與愛》提檔4月28日,提前三天搶占市場份額,雖然在面對媒體時聲稱因為個別原因才更換檔期,但有眼睛的,都知道是為了避開《殺戒》太過強勁的風頭。

4月30日,《殺戒》終於在很多影迷的翹首企盼中上映了,憑著新星雄厚的資源和《殺戒》柏林銀獅獎的名頭首日排片高達32%,第二天一早,各大新聞媒體已經曝出《殺戒》首日票房進賬3500萬,創最近兩年電影最高開畫記錄。與此同時,網絡上對於《殺戒》的話題討論也持續加熱,尤其是被人津津樂道的結尾

前一秒還是陳時榆飾演的江寧,濺滿鮮血的臉木然而無辜,帶著如同日本刀般令人寒顫的戾氣與美感,直刺人的觀影人的心臟。下一秒,鏡頭一轉,場景變換。依舊是女主角家中的廚房,應該是凶殺案發生後的幾個月後了,屋內窗明幾凈,陽光透過玻璃窗灑進來,女主角圍著圍裙,從水里撈起一條魚,啪一下,刀背干凈利落地拍在魚頭上去鱗、剖肚、挖出內臟……她做得有條不紊,從容不迫,與前頭殺魚的鏡頭截然不同,與此同時,配樂響起,龐大的弦樂像一曲贊歌,在光影中回旋著,回旋著,令人目眩神迷。

最後一幕,女主角解了圍裙,獨自坐在飯桌前,她沒有坐她以前的位子,而是坐在了她丈夫的位子上,面前,是一條紅燒鯉魚,鯉魚的微張著嘴巴,睜著眼睛,冒著騰騰的熱氣,看起來死不瞑目的樣子。鏡頭沒有拍女主角的面部表情,集中在她的手上,她慢條斯理地拿起筷子,伸向魚肚,雪白的魚肉看起來肉質鮮美,鏡頭隨著筷子慢慢推移,眼睜睜地看著魚肉伸進女人的紅唇中,嘴唇慢慢地蠕動,似乎沉浸在世上最美味的食物中,然後慢慢地咽下,女人的紅唇揚起一個幾不可見的弧度,細微得令人懷疑是自己的幻覺。

電影到這里戛然而止。沒有揭露江寧的命運,是逃脫了法律的制裁還是最終難逃命運的枷鎖?對於已經習慣看明確結局的國內觀眾來說,一時有些難以接受,不過更多的人表示喜歡這個結局,就如著名網絡影評人卡斯特陽光的評論:跟陸訥在情人藤中曖昧游移的鏡頭語言完全不同,這一次,他表現出一個男人的准、冷酷,如同手術刀,令人從心底里發寒。但我喜歡這樣的陸訥。他不說教,不試圖尋找人類文明的出路,不試圖解決任何問題,他只是講故事,只是將現實中一些好的或者不那么美好的東西呈現出來,在你的心湖里扔下一顆石子,久久難平,而他,只坐在鏡頭後面,靜靜地微笑,高深莫測或者得意洋洋。

毫無懸念的,《殺戒》成為了首周票房冠君,並且這個冠軍之位蟬聯了三周,即便後來有一部好萊塢大片上映,也沒有撼動他的地位。同一檔期的其他影片,在《殺戒》強大的攻勢下幾乎都淪為了炮灰,徐庶的《謊言與愛》在上映三天進賬四千萬左右,然而在《殺戒》上映後,被分走大批觀眾,最終停留在七千萬左右,難以突破。

外面關於陸訥的新聞鋪天蓋地,陸訥卻在自己的小公寓里因為家務勞動的事兒和蘇二進行著一場辯論賽。自從兩人和好以後,蘇二基本就不回自己的地兒,一點一點潤物細無聲地侵占陸訥的生活領域,先是牙刷毛巾剃須水什么的,然後是他的襯衣、內褲、拖鞋,直至陸訥有時候拖出一條牛仔褲,都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蘇二的。不過兩人都對做家務這種事兒沒啥覺悟,蘇二少是被人伺候慣了,陸訥純粹就是懶加大男子主義,翹著腳抱著手提埋頭噼里啪啦地打字,對蘇二的憤怒視而不見,還用蘇二一慣的話堵他「你說我現在好歹也是一著名的青年導演,萬一有什么人上門拜訪,看見我圍著圍裙扎著頭巾滿頭大汗的樣子,那我多掉粉啊?」

家里沒圍裙,蘇二這敗家子,從衣櫥里找了件陸訥八成新的襯衫圍在腰間,手上拄著拖把,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得了吧,你有什么粉絲,你的粉絲最多也就羅三一個!」說到這個,蘇二忽然扭過頭盯緊陸訥,疑神疑鬼道,「你說羅三是不是喜歡你呀?」

陸訥差點沒笑岔氣,「行了吧,不是我說你,蘇小二,你這脾氣真得改改,咱們家都快被醋淹了,人三哥雖然跟帥搭不上邊兒,但高和富還是綽綽有余的,上趕著貼他的小姑娘海了去了,要什么樣兒的沒有啊?」

蘇二橫了他一眼,「那他干嘛老覺得我配不上你,老覺得我遏制了你的創作才華?好像顯得你特別偉大,我特別渺小似的。」

這回陸訥真的驚訝了,從筆記本中抬起頭來,語氣有點兒盪漾,「真的啊?」

蘇二一聽,舉起手中的拖把差點兒沒搗過去,「你還來勁兒是吧?我告訴你陸訥,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死人,別成天想著紅杏出牆,有點兒職業操守行嗎?」

陸訥沒理睬他,看看手表,合上了筆記本,站起來說:「現在著名青年導演要養家糊口去了,你好好干,回來給你帶蛋撻。」說完也不等蘇二跳腳,抱著手提出門去了。

陸訥走了沒多久,蘇二拖了會兒地,門鈴就響了,來的也不是別人,就是羅三和李明義,看見蘇二那副打扮,驚得半天沒吭氣兒,半晌才找著了自己的聲音,「這……漾兒……拖地呢?」

蘇二沒覺得自己這副樣子有什么不對,皺著眉頭一臉撒氣的表情讓兩人進來。李明義先環顧了一圈,問道,「怎么就你一人啊,陸訥呢,今兒我是有所准備,報仇雪恨來了!」

這話要從一星期前說起,羅三、李明義第一次上陸訥這公寓,帶了晶粹軒的烤鴨和鵝肝,幾人聊了沒幾句就開始稀里嘩啦地搓麻將,蘇二這人牌技是眾所周知的爛,每回上牌桌,都是上趕著給人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