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2.老父親斯卡(2 / 2)

「……什么?」熊族城主懷疑自己的耳朵,他低頭再度看向她。

「我……曾跟隨在那頭白狼身邊,受他的教導。」她慢慢地,為了讓自己的聲音清晰發出來,她用力得額角都冒出了青筋,「我會使用他們的文字,為戈爾茲大人他們抄寫過皮卷,所有抄寫過的東西,我都記得,大人們他們談過的秘法,我也一樣記得——」

「什么——」有人叫了出來,熊族城主伸手抓向她單薄的肩膀,伸到一半才僵硬地停下。

「你說的是真的?」他小心地問。

「完全為真。」她說,「只要你們給我一些皮卷,我可以用戈爾茲大人他們的筆嗎?」

羚族族長發現,驚人的事情發生了,死氣像陽光下的霜凍一樣迅速離開了那些勇士的身體,他們用完全不同的態度把白色的女人扶了起來,一名狐族給她的脖子上葯,其他人給她找來兩個樹墩,又搬來一塊石板,這些粗壯的男人們圍著她,在她在皮卷上寫下神奇的咒語後,他們發出一陣歡呼。

經歷了如此驚險的轉折,這些勇士很快就收拾了東西離開這喪氣的部落,拔營前他們還想用羚族族長的性命來一場祭祀,是白色的貓女阻止了他們,捆得像條蟲子的老族長在燒黑的土地上感激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遠遠地,這個年輕漂亮又好心腸的姑娘轉回頭來,對他露出一個笑容。

這是一個有些奇特的笑容。

莫爾——可能在今天之後她不再叫莫爾,要叫秘法之女——的目光從那名無用的羚人身上滑了過去,投向更遠處。在山丘和原野背後,是她的家鄉,她命運改變的地方和改變了她命運的男人。在完成一次近乎不可能的刺殺,並將之偽裝成爭斗互殺蒙騙過眾人後,她對留在她身後的那些人已經沒有任何仇恨了。

她想起那個男人對她說:「你是女人,你的肩膀天生就不如男人寬闊,手腳不如男人有力,但讓人成為人,不是野獸的不是力量,而是生在你肩膀上的這個腦袋。無論男人還是女人,都天生就有智慧,天生就會利用各種力量來征服自己的敵人,當我們還在用狩獵和掠奪來生存的時候,力量的差距決定了男人和女人的職責,但當我們能用這樣的一根桿子撬動這樣沉重的東西,體力上的一點距離就不能再決定一切了。」

他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你再用自己的腦子想想」。

她用自己的腦子想了很久,可是除了嫁給他她什么都不想要,後來惡意蒙住了她的眼睛,直到去了阿茲城才清醒過來,但她已經不能再回到那頭白狼身邊——戈爾茲這個惡心的狐族不會允許,她的家人和族長不會允許,她心中那強烈到幾乎破骨而出的不甘也不允許。她用上了從伯斯那學到的一切,加上自己的身體,在兩名狐族中周旋許久,每當難以堅持,她總能聽到對面的消息,然後以此作為自己的勇氣,她把自己當做被授予重任的探子隱藏在仇人身邊,用獻祭一般純粹的精神去侍奉那兩個男人,也用自己的雙眼和雙耳記錄自己能接觸到的一切,她用長久的忍耐來等待發出致命一擊。

她沒想過自己能如此成功。

他們對她幾乎不設防——一種因為輕視,因為完全掌握了她的身心而產生的不設防,他們至死仍不能相信她居然在這時候背叛,明明她那美好的身體上還有火傷未愈,那是逃出城時為了保護記載了人類技藝的秘卷而受的傷,可她不僅背叛了他們,還因為涌上心頭的狂喜差點止不住笑容,是熊族城主的凶暴幫助她完成了接下來的事。

他們說她會受到非常嚴密的保護,會受到獸王的十分重視。她覺得自己死過兩次,一次在離開坎拉爾城時,一次在這個部落里,她兩次都活了過來,感到自己的生命已經完全不同。

她又看向雲霧藹藹的前方。

她忽然期待起那個未來。

她是個女人,需要男人是一種本能。那遠方的都城中,有一位獸王……

自己曾經帶過還失敗了的學生居然能把人生過得如此充實,是抱著述職兼放假的心態回到工業城的伯斯完全想不到的。走下火車的他首先迎來的是一個帶著清新氣息的,充滿彈性的擁抱,松開他的維爾絲勾著嘴角,把帽子摘下來掛到他的耳朵上,伯斯連忙接住往一邊滑下的帽子,剛剛彈起的耳朵又是一涼——被人吹了一口,他皺起眉,看向對面身高比他略差一點的……朋友。

維爾絲溫柔地看著他,「好久不見,歡迎回來。」

伯斯把她的制服帽子重新蓋回去,「我回來了。」

除了有極大情報優勢的維爾絲,沒有其他伯斯的熟人在站台上了。行政區離車站並不是很遠,他們隔了好幾個月再見面,很快又要回到各自的崗位上,出站後他們沒有選擇哪一交通工具,而是慢慢步行,即使路上只交流了一些不太重要的話題,來到行政樓下又要告別的時候,兩人都有些遺憾路途太短,時間太少。

「我知道你積累了不少酒的份額,」維爾絲問,「過兩天我能去你那里拿點嗎?」

「你完全不用這么客氣。」伯斯說。

維爾絲對他露出一個明亮的笑容。

斯卡在樓上盯著他們。

伯斯進入行政樓後,他問:「他們能生得出來嗎?」

「結婚也不是一定要生孩子。」修摩爾說,「何況,他們又不是沒長毛的小崽子,你不用急著做老父親。」

「我沒有問你,老頭子。」斯卡說。

老頭子修摩爾看著他,片刻之後冷笑了一聲。

伯斯敲門進來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個白霜累累,冰霧繚繞的辦公室,兩位面對面坐著的狼族長輩若無其事地看向他。

「我挺期待你回來的。」修摩爾說,「你干的事情,嗯,挺有趣。」

「新的食堂不錯,」斯卡說,「你可以去見他前吃點好的。」

「他」毫無疑問指的就是術師。

「……」伯斯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低聲問,「發生什么事了嗎?」

「賽羅爾港有些消息過來,不過跟你的關系不大。」修摩爾說,「不過你們的術師准備再辦一種學習班,你估計逃不了。」

斯卡問:「坎拉爾那些蠢貨怎么樣了?」

伯斯整了整精神,把注意力從剛才那個消息里拉出來,說:「如果沒有意外,他們已經召開集體大會,第一輪投票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