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1|雨雲之下(2 / 2)

除了這些「真正高貴」的貴族,還有一些居住第二道城牆中的忠誠臣民同樣不為流言所動,他們不相信異鄉人同國王的斗爭會有這樣不合常理的發展,這應當是異鄉人的某種陰謀,這道謬聞這般有模有樣,並能傳播得如此迅速,正是為了呼應他們前一日進行的恐嚇!

雖然認同他們的人不多,連街區教堂里的教士都跑了,他們也不改初衷,他們喝罵、唾棄那些在他們面前經過的王都居民,認為他們懦弱可恥,竟在此時轉而投奔異鄉人。倘若法師聯盟的大人們來了,你們正該被他們非凡的力量一一殺死,然後切成碎片,燒成灰燼,投入海水,靈魂永世不得歸鄉!

人們攜著細軟和妻兒匆匆走過,無暇理會這些滿腔仇恨的失意人,異鄉人買下了所有旅店的房間,空出了他們控制內的所有房屋,但也說不好能安放下這么多人,誰都想要有個寬敞些的地方。只有一些半大的孩子覺得他們的聲音刺耳,抓起路邊的沙土在經過時朝他們扔去,於是這些曾經的小店主、二道販子和幫派人物回到屋里,隔著門繼續罵罵咧咧。

下城區漸漸住滿了人,雖然在如此短暫的時間里,異鄉人就准備好了這樣一片安置區,井井有條地將前來請求庇護的王都居民逐一安排,讓人很難不懷疑消息就是他們放出去的,但沒有人認為這是他們道德上的瑕疵。會來到這里的人都相信戰爭不是異鄉人發起的,那些逃離王都的人也大多不相信,碼頭之戰後的奧比斯發生了這樣多的變化,如果王都居民必須選擇一個勝利者,他們不會選擇法師聯盟。

夜晚來臨的時候,異鄉人在各處街角架起了大鍋,食物的香氣漸漸飄散開去,避難的人們拿出了碗勺走出低矮的茅屋,在小巷中排起一段段隊伍,異鄉人的巡邏隊提著燈火走過街道,一邊維持秩序一邊在四處掛起風燈。

這些燈會一直亮到天亮。

同樣的燈火照耀著新城區,吃過晚飯又休息了一段時間的勞工們走出宿舍,前往夜校開始他們晚上的課業。雖然白天埋首於勞作,但昨天發生的事他們並非一無所知,同牆外的人們以為的不同,勞工們對這場即將開始的戰爭了解得可能比城市里的許多人更多,敵人是誰,來自何方,想要什么,在白船炮響之前,他們的各級隊長已經將他們召集起來一一明說,這可真是驚著了一大群人,以至於昨天的活兒大多是挨著標線完成的。雖然隊長們沒有什么責備,但失去了勤工獎勵的勞工還是感到惱火,既對奧比斯貴族和法師聯盟惱火,又對自己惱火。

勞工成群地走過街道,牆外傳來避難居民的喧嘩,兩邊的人們討論著同一件事情。

牆外的人們想知道這場戰爭什么時候會開始,什么時候會結束,異鄉人能否讓戰場不越過上城區,能不能保住這片新城區;牆里的人們則想知道在戰爭之後,異鄉人如何處置背棄了契約的國王和貴族們,對那些不請自來的法師能不能真的不客氣,還有這次戰爭對他們和牆外居民的影響。

「異鄉人」沒有讓上城區的居民進入牆里,讓勞工們感覺到了被重視,一些在勞動中表現得好的人被選去管理避難區,又讓他們感到有些驕傲——瞧你們還有沒有掩鼻看人的樣子!只是……他們也怕這些人知道了「異鄉人」的好處,可能同他們來搶活干。

說出擔憂的人得到了一些伙伴的贊同,也受到了一些嘲笑。

「你可想得真多!」

「人家可瞧不上我們下等人,更不必說這又臟又累的活兒!」

贊同的人反擊道:「那之前天天在門外等著交易的是什么人呢?在外面被擠走了生計的又是誰呢?」

「他們又不是上等人!」

「有家仆的都不是上等人,那城里也只有貴族才算得上上等人了!」

勞工們吵吵鬧鬧的,但爭論得並不認真,這些都是戰爭結束才需要去想的事情,「異鄉人」毫不慌張,那他們現在也不必害怕什么,一切都是有辦法的,正如「異鄉人」對他們言傳身教的。

沒有什么人問如果「異鄉人」輸掉了戰爭怎么辦。

「他們不會輸的。所有人都在小瞧他們,不知道他們真正的力量。」一個用斷肘夾著課本的矮小男子說。

他的聲音不大,幾乎只有身邊的人才能聽清,他失去了一邊手臂和右手的三根手指,是個殘疾人,眼神卻十分靈活,有四五個以他為中心形成了一個小團體,他們在神態上有種區別於其他勞工的地方,但不算特別格格不入。

「若是他們肯要,我倒是也想出一些余力。」這名曾經的盜賊呵呵笑了起來,「不過……」

「可只有三位精靈,對法師聯盟夠嗎?」他的同伴輕聲問。

「精靈是三個還是三十個都一樣,他們又不依仗他們。」曾經的盜賊,現在的實習教員說,「除了自己,他們什么都不依靠。」

他的同伴默默點了頭,正如這一次法師聯盟來襲之事,即使他們就身處「異鄉人」之中,仍不知他們怎能在扛著鋤頭鏟子干活的同時,毫無痕跡地獲得這樣多對手的確切消息,並為之作出萬全的准備。這不是精靈領導了他們的斥候就能解釋的事情,雖然「異鄉人」身上難以理解之事也許有這片海洋那么多。

一個很年輕的佣兵成員問:「既然他們什么都不依靠,不缺少任何東西,不要女人也不要財寶,更不作威作福奴役人,那是什么讓他們來到這么遙遠的地方,做這樣多沒有好處的事情呢?這些聯盟人是被什么術法操縱了靈魂嗎?」

實習教員看了他一眼。

「蠢貨!」他冷冷地說,「你以為團長為什么要花那么大的代價讓你們到這里來?他也□□縱了靈魂嗎?」

年輕的佣兵閉上嘴,低下頭。有人偷偷地給了他一肘子,笑道:「說起我們的團長,他現在應該在哪兒?在牆里還是牆外?」

另一個人接他的話,理所當然地說:「當然是他的聯盟人兄弟在哪兒,他就在哪兒。」

有人嘖嘖,「他們的交情真是漲得比潮水還快。」

「他們可是從白船剛到撫松港就認識了。」曾經的盜賊說,他的語氣神氣起來了,「但要不是我,他們現在也不過是一塊喝過酒、打過架的認識的人。團長的脾氣實在算不上好,倒是那位聯盟人不錯,團長找朋友的眼光比他找女人強多了。」

「可聯盟人總是忙得很,又不愛找女人,團長八成很無聊。」

「早就沒有什么女人了,九成九都被聯盟人收進女工營了,不去找這個朋友團長也很無聊。」另一個人說,「這個聯盟人朋友能干的事可多得很,說不定能讓團長上船呢?團長一直想去船上看看。」

其他人又嘖嘖贊嘆了起來,「要是團長能上去,我們也想去瞧瞧那個叫做『炮』的玩意呀……」

「等戰爭過後應該可以吧?」那個年輕的佣兵忍不住說,「我們已經站在聯盟人這一邊了,也會幫他們同法師戰斗的。」

其他人一齊看著他,再一齊搖搖頭。

「你想得可真美,小子。」

「聯盟人用得上我們嗎?」

燈下的年輕人抬起頭,看向問出這個問題的佣兵團團長。

「當然用得上。」他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