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除了長輩對晚輩的管束以外,還有哪怕一點點別樣的情思在里面。盡管這只是他一廂情願的奢想,卻也叫他暗暗地歡喜。

可是他卻不願意就此屈服於這種無理的要求,可是他張了張嘴,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就聽見電話里頭男人的聲音又傳出來,這一回是溫柔的,疲憊的,說,「陽陽聽話,趕緊回來吧。」

058性向漸明

他的心竟然就這樣就軟了,衛平從他房間冒出頭來,喊道,「你干什么呢,還不回來?」

「哦。」他應了一聲,又回頭黏黏的對電話說,「到時候看我心情吧!」

說完他就『啪』地一聲將電話掛掉了,掛斷的瞬間他似乎聽見他姑父生氣的想要說話,他得意極了,也高興極了,屁顛屁顛跑回房間里頭,衛平看見他滿臉的笑容,皺眉頭問,「我都贏了兩盤了,你怎么才來?什么事兒這么高興,中了?」

高靜陽往床上一躺,抱起自己的枕頭打了個滾兒,笑著說,「我今天不去你家吃飯了,我要回我姑姑家,我姑父找我有事。」

衛平有點不高興,把游戲一關說,「你搬走之後咱們倆老長時間才能見一面,你怎么還這么忙,你跟我媽去說,她今天一大早就去菜市場買菜去了,就等著你晚上過去吃飯呢。」

高靜陽小的時候,沒少去衛平家蹭飯吃,衛平的媽媽做的一手好菜,他有段時間還吃上了癮,動不動就朝他家跑,後來老爺子看不過去了,就去衛平家揪他回來,他還不樂意,有時候耍賴了,還會一哭二鬧哭鼻子,鬧得老爺子是一點法子都沒有。可就是因為他這樣,衛平的媽媽特別的喜歡他,有時候還會叮囑衛平去叫高靜陽去她家吃飯。

其實這件事也沒什么,打個電話說一聲就成了,可是高靜陽卻莫名其妙地心虛起來,好像自己是個見色忘義的王八蛋,只好跟著衛平去了他們家。衛平家離這兒並不遠,他想跟老爺子說了一聲,就推開了老爺子房間的門,卻見老爺子歪在椅子上,已經開始打盹了。蒼白的頭發被陽光照著,散發著亮晶晶的光,那已經消瘦了許多的臉上布滿了皺紋,顯得那么蒼老和憔悴。高靜陽心里頭一酸,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披了一個毯子在他身上,便返身將房門給掩上了,衛平已經拾好電腦出來,背著包問,「老爺子呢?」

「睡著了。」高靜陽有點傷感,說,「我爺爺現在真老了……」

衛平拍了拍他的肩頭,說,「我看老爺子挺硬朗的,你別成天想些有的沒的了。」

其實高靜陽已經坦然接受了老爺子的衰老,驚慌失措已經是他剛上初中時候的事情了,那時候老爺子第一次生了大病,從醫院回來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他爺爺已經不是當初心目當中那個山一樣高大踏實的依靠了,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尤其是上了年紀的人,蒼老起來就尤其的明顯,背不如先前那么直了,眼睛也不如先前有光了,有時候一咳嗽起來就像喘不過氣來,有時候又會靜靜地發呆,好像整個人都沒有了靈魂。

其實長輩的蒼老在晚輩眼里頭,總是突然的,突然有那么一天,有那么一件事作為契機,突然就發現自己的長輩變老了。發現了之後,一連串的關於蒼老的蛛絲馬跡就出來了,仿佛呼嘯而來,突然而至,在一開始的時候,是傷感和害怕的,後來慢慢地便接受了,不再感到驚訝,只是時不時會感到傷心而已。

他們去了衛平家,可是衛平的媽媽卻不在,出去會友去了,衛平送高靜陽出來,順便把自己的自行車也推了出來,說,「你別坐公交車了,我騎車載著你,咱倆順便也說說話。」

高靜陽點點頭,卻把自行車搶了過來,說,「我載著你。」

「你行么?」衛平用懷疑的眼光看了他一眼,高靜陽立即被他的目光激發出了無窮的雄心壯志,把自己的包往衛平身上一推,說,「少廢話,上車!」

可是事實證明有時候人光有雄心壯志是不夠的,衛平剛往車子上一坐他就把不住了,車子趔趔趄趄往路邊撞,要不是衛平眼疾手快拽了一把,他就直接撞到一旁的大樹上了。衛平哈哈的大笑起來,把包往他懷里頭一塞,說,「還是我來吧,死要面子。」

高靜陽尷尬地抱著自己的包,臉色紅紅的,說,「什么破自行車,一點都不好騎。」

他抱著包坐到了後座上,抓住了衛平的腰,

他們走的那條路是一條老路了,以前他們上學的時候長走,那一帶不在當初誠實的綠化里頭,所以種的並不是街上常見的那幾種樹,而是高大的白楊樹,還沒等到冬天,那一帶的楊樹葉子已經落光了,楊樹的葉子是落的最早的,中秋的時候就開始落,還沒等到冬天的時候,基本上就已經全部落光了。高靜陽小時候很喜歡的一條路,就是這條長滿了楊樹的小路,那時候這一帶還沒有開發,樓也沒有這么高,這一路的楊樹那么高,遮天蔽日,遠遠地望過去,由寬及窄,由高及低,會給人一種人生一樣的延伸感和感慨。

衛平騎著車子說,「你轉校之後,我還怪想你的,要不你還是轉回來吧?」

高靜陽晃著腳說,「我剛轉過去,又轉回來,太麻煩了,而且我姑姑家離咱們學校太遠了。你想我可以去我姑姑家看我啊,這回你正好認認路。」

「那怎么能一樣,現在都沒人叫我起床了,我都遲到好幾次了,早讀都沒能上成,我們班主任那個母夜叉,上周還當著全班同學的面點名批評我了呢,說我學習不上心。」

高靜陽嘻嘻笑了起來,揪了一把衛平腰上的肉,惹得衛平身子一震,車子東拐西拐差一點倒在地上,笑著罵道,「你老實點,要不然摔著你了我可不負責。」

「你管你們班主任怎么說呢,下回她再說你,你直接把你的成績單拍到她臉上去,學習好不就好了,還管你用不用功。」

衛平就笑了出來,說,「你怎么樣啊,上次摸底考試進步沒?」

說到這個高靜陽就興奮起來了,抓著衛平的衣裳說,「我進步了好多班里頭第19名呢。」

衛平故意發出了驚訝的嘆息聲,隨即忍著笑問,「是你進步了,還是你那個新學校里頭的學生不怎么樣啊,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沒想到他這一句玩笑話,高靜陽竟然當了真,還真的坐在後頭的座位上想了一下,歪著頭說,「你別說,還真有可能,我說我剛換了一個新學校,又沒怎么學習,名次怎么反而提高了……」

想到這兒,他就有些高興不起來了,初三的年紀,學習還是一等一重要的,衛平回頭看了他一眼,笑著說,「我開玩笑呢,下一回再考試你不就知道了。怎么還是那么沒自信。」

高靜陽有點羨慕嫉妒恨,說,「我又不是你,不學習都能學得好。」

「我是不學習,我學習的時候你沒看見。」衛平偷偷地說,「其實我都是半夜起來偷偷地學,沒讓別的人看見。」

「真的?」高靜陽竟然又相信了,抓著衛平的手也激動起來。不聰明的人總是期望身邊的人也是不聰明的,他把頭往前頭伸了伸,想去看衛平的表情是不是在說謊,結果看見衛平一臉正經,說,「當然了,我什么時候騙過你?」

高靜陽心里頭那點激動的小泡泡立即就破碎掉了,埋怨地說,「你騙我的多了。」

他從小到大,衛平可沒少欺騙他,他們當初能成為好朋友,不就是因為他好騙,衛平很喜歡逗他的緣故?!他們兩個的相處中,衛平一直是比較聰慧的那一個,而他則是笨笨的那一個,所幸聰明的那一個並不驕傲,笨拙的那一個也並不自卑,他們才成了這么好的朋友。衛平又笑了起來,說,「反正我也是努力過的,我又不是天才,怎么可能不學就會,你只要肯努力,總有一天也會跟我一樣的。」

高靜陽還是覺得上天不公平,埋怨地說,「都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晚起的鳥兒沒蟲吃,你天天起那么晚,怎么還有蟲子吃!」

衛平就哈哈大笑起來,車子正好到了下坡路,衛平喊了一聲,車子突然加速,冬天的溫暖的風從他們身上吹過去,高靜陽躲在衛平的身後,突然聞到了衛平身上散發的,淡淡的香氣。

那么年輕的,干凈的味道,他們相識了那么多年,他竟然是第一次注意到。好像自從他意識到了自己對姑父的畸形愛戀之後,一切都已經改變了,他以前從來不會注意到的東西,一點一點都復蘇過來,曖昧的,危險的,羞恥的,禁忌的。

他心里頭陡然亂了一拍,抓著衛平的手也松開了,手掌微微蜷起來,他剛才一直抓著衛平的衣裳,掌心已經有了汗意。如今松開了,被風一吹,竟然有些輕微的冷。

059浮想聯翩

所幸衛平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窘迫,他只是回頭看了一眼,便又扭過頭來。高靜陽在後頭默默地想,衛平身上的味道跟他姑父身上的是不一樣的,似乎更干凈一些,更年輕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心里的錯覺。他竟然還在心里頭默默地把這兩種味道在心里頭比較了一番,最後得出結論,覺得他還是更沉迷於他姑父身上的味道,那樣淡淡的,像是體味一樣的,他很喜歡的味道。

想到他姑父身上的味道,他的心便又變得奇異起來,又溫柔又興奮,他晃著腳哼起了歌,哼的還是早已經過時的任賢齊的《心太軟》,衛平就笑了起來,說,「您老還能再哼個更老一點的不?」

「能啊。」高靜陽眯著眼想了一會兒,結果哼起了『妹妹你坐船頭,哥哥我岸上走。』,結果剛哼了兩句他就笑出來了。

過了那條長滿了大楊樹的路,就來到了南京路上,車流也多了起來、路過星美國際影城的時候,衛平扭頭說,「最近上映的《英雄》可火了,你什么時候有空,咱們一塊去看電影吧?」

高靜陽朝電影院里頭看了一眼,說,「我都看過了。」

「什么時候?」

「就昨天,我姑父帶我一塊看的。」

說出來之後他就有些心虛了,衛平沉默了一會說,「你姑父對你還挺好的,還帶著你去看電影。」

高靜陽就笑了出來,臉上的笑容竟然也是甜蜜的,說,「還行,他那個人時好時壞,順著他的時候對我還算不錯。」

因為是周日,路上的車流很多,他們走走停停,每個紅綠燈的路口都有很多的車在排隊,衛平就換了一條路,雖然繞著遠了一些,可是路上的車很少,走起來也很快。過了幾個街口,就到了一條河的橋上,那河是市新區和老城區的分界線,橋邊的人行道上,有許多人在那里駕著釣魚竿在那里釣魚,高靜陽就下了車子,沿著橋慢慢地往前頭走。那橋下釣魚的人更多,河面很寬或,雖然是冬天了,河上的風已經有些冷,可是現在日頭還亮的時候,有許多人在河里頭劃船,有的是合家來的,有的是幾個同學一塊來的,也有情侶租了那種很小的鴛鴦船,衛平推著自行車往橋下看了看,說,「想不想下去劃船玩?」

高靜陽搖搖頭,說,「還是算了,等到春天的時候吧,我上次約你出來劃船你還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