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的事情知道的並不多,他只知道高鎮寬是一個很有能力的軍官:「你姑父家很有錢?」

「可能吧,我沒去過,不過我姑父他爸爸是個什么司令員,不知道現在退下來了沒有,他在外地哪個部隊上,我從來沒見過他。」他喝了口水,又說:「我姑父就提過他一次,稱他老頭子。我姑姑說,他們倆處的不怎么好,我姑父只心打電話。當兵的人都不會表達感情。」

衛平往沙發上一趟,今天騎了那么遠的路,他也有些疲憊了,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說:「我小時候也想過當兵。」

「那你將來可以考軍校啊,我姑父說,軍校出來就是官了,我姑父就是軍校出身,我小時候我姑姑還想也讓我考軍校呢,說我們家認識的人幾乎全是當兵的,我將來要是去了部隊,上頭有人照應著,指定也會跟我姑父一樣有出息。你身體那么好,考軍校一定考得上。」

「你不是不會考軍校么,我想將來跟你在一個學校上大學,所以就放棄了。」衛平說著,帶著開玩笑的語氣看向他:「高靜陽,你看看,我為了你,連自己的夢想都拋棄了,對你是不是很夠意思?」

「哼哼。」高靜陽往沙發上一靠,懶懶地說:「那你還是考你的軍校吧,我學習又沒你好,就算不上軍校咱們也考不到一塊去。」

「我可以遷就遷就你嘛。」衛平笑嘻嘻地湊上來:「你再蹦一蹦,努努力,咱們倆不就可以考到一塊去了。就咱們這兒的。大吧,離家又近,學校也不錯,周末還可以回家來。我媽不想我考到外地去,你家里頭也不願意你跑很遠吧?」

高靜陽嘆了口氣,說:「就是不知道我能不能考的上……」

「這還有好幾年才考大學呢,你怎么就知道你一定考不上。你上次不還說,你們班主任告訴你,說你現在的成績考上重點高中還是很有希望的么?」

高靜陽抿了抿嘴唇:「她雖然那么說……」

「這不就好了。」衛平很高興的樣子:「等咱們上同一所高中了,咱們一塊學,互相督促,指定能考到一起去。」

他這么一說,高靜陽似乎真的看到了更多的希望。他的心情稍微紓解了一點兒,撈著書包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困死了,咱們去睡覺吧。」

089成長煩惱

衛平跟著他站了起來,跟在他身後默默地問:「咱們還真的一起睡啊?」

高靜陽回過頭來,揉了揉有些干澀的眼睛說:「那……要不我在客廳里頭睡……」他以為衛平不願意跟他一個床。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衛平笑嘻嘻地爬了上來,說:「我是怕你不願意,你那么矯愫,跟個女孩子似的,抱都不讓抱一下。」

高靜陽聽他這么一說,臉上立即就窘了起來,今天發生的事愫太多,他已經忘記了自己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了,如今衛平這么一提,他才恍然想起來自己已經不是一個「正常「的男孩子了,他是喜歡男人的,這樣的他,還可以跟衛平睡到一起么?

衛平興沖沖地跑到他卧室里頭,往床上一躺,還趴在他枕頭上聞了一把,說:「你床上味道真好聞,香香的。」

高靜陽有些窘迫,耷拉著眼皮不說話。他記得他姑父也說過類似的話,說他身上香香的。可是他不知道為什么他們都會那么說,他自己也偷偷地聞過自己,可是並沒有聞到什么特別的味道,平常除了沐浴露和洗發水,他連潔面乳都很少用,用的最多的只有香皂而已。書上說人一般是聞不到自己的味道的,因為已經習慣了,他想想也是這個道理,人只有聞旁人的時候,才聞的出味道,就像他那么痴迷他姑父身上的味道,還有衛平身上,他也曾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氣。

衛平將鞋脫了下來,往床上一躺問:「我能脫衣裳睡么?」

高靜陽「啊」了一聲,他沒有想到這個問題,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想拒絕衛平,可怕衛平看出了他的異樣,男孩子裸著上身睡覺其實很正常,他們班里頭有些男生說他們晚上都是裸睡呢,說是對身體好。

「要不……要不你穿我睡衣吧……不知道……不知道你能不能穿。」

他紅著臉去衣櫃里頭拿衣裳,衛平卻笑了出來,問:「你緊張了?」

「哪有……我緊張什么,你說話……真有意思。」

「還想騙我,你一緊張說話就結巴,我還不知道你。」衛平哈哈大笑起來,把外套和褲子脫了,穿著短褲和毛衣鑽進了被窩里頭:「我逗你玩呢,哪會真脫光了睡。」

高靜陽訕訕的,自己坐在床邊開始脫鞋。可是衛平裹著被子一直盯著他看,他臉上熱熱的,覺得很不好意思,扭過頭說道:「你還不睡?」

「等你呢,你脆個鞋還磨槽半天。」

高靜陽把鞋子脫了,坐在床上把褲子和外套都脫了下來,搭在一旁的衣架子上,和衛平一樣,也是一身短褲配毛衣,鑽進了被窩里頭。可是他們兩個就只有一個枕頭,他又坐了起來,說:「我再去拿個枕頭。」

他本來想去樓下拿沙發上的大枕頭的,可是推開門他突然冒出了另一個想頭,他去了他姑姑和他姑父的卧室,把他姑父的枕頭拿了過來。他姑父的枕頭跟他姑姑的競然是不一樣的,他聽他姑姑說過,說他姑父在軍隊里頭呆慣了,不喜歡家里這種又軟又大的枕頭,所以特地又買了一個。他抱著他姑父的枕頭回來,衛平已經睡著了,他一開始還有些不相信,還故意蹲在床邊輕輕叫了一聲,可是衛平一動不動的,真的已經睡著了。

「睡得可真快。」

其實這樣正正好,他正不知道該怎么樣面對一個和他同床共枕的男孩子。他還處在一種性的摸索期,以為自己喜歡上了男人,在某些方面就等同於變成了一個女孩子,那么一般女孩子應該和男孩子保持的距離,他也應該照著保持。他俊手俊腳地爬上床,頭剛剛靠到枕頭上的時候,他的心就一下子濕潤了起來,他姑父的味道撲面而來,淡淡的,他卻聞的很清晰。那是一種很奇妙很奇妙的感覺,心里頭像有一股暖暖的水在流淌。那種氣息緩和了他所經歷的驚嚇和傷感,給了他一種奇異的安寧。他腦海里再沒有別的,只有他姑父和他曾經在一起的畫面,因為是這樣慵懶到近乎傷感的想念,那畫面便帶上了一種暖色的光。

他也確實很累了,悄悄關上燈,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不知道是他太想念的緣故,還是那枕頭上的氣味蠱惑了他,他競然夢見了他的姑父。房間里一片靜謐,只有鬧鍾滴答滴答一秒一秒地移動,那白天里絕對聽不見的聲音,在此刻每一下都敲打著傾聽者的心。衛平偷偷睜開眼睛,外頭的月光照進來,照在地上白色的一片。就是因為那一片的月光,整個屋子都籠罩在了朦朧的光暈里頭,他小心翼翼地轉過身,看著高靜陽年輕而白皙的一張臉,連大一點的呼吸也不敢,怕會驚醒了他。

他偷偷靠近了一些,枕著自己的手背,偷偷去聞高靜陽身上的味道。

淡淡的,人睡著了,身上的香氣也那樣靜。

就在他靜靜地看著的時候,高靜陽的眉頭突然微微皺了起來,好像馬上就要醒來。他趕緊閉上了眼睛,卻聽見了那種細微的,壓抑的哭泣聲。

他驚了一下,趕緊睜開眼睛,卻看見高靜陽依然在沉睡著,眼淚卻順著他的鼻梁流了下來,好像是正在做著一場慘烈的夢。他趕緊伸手晃了晃高靜陽的肩膀,叫道:「陽陽,陽陽。」

高靜陽恍然驚醒,睜著一雙淚花漣漣的眼睛,似乎也有些微微的驚異。

「你夢見什么了,哭成這個樣子?」

高靜陽似乎依然有些發愣,呆呆地看了他一會兒,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我……我夢見姑父他被人打死了,一槍……一槍就打在胸口上……」

衛平也愣住了,「哦」了一聲,說:「沒事,是你做夢呢。第一回見人做夢也能哭成這樣。」

高靜陽卻坐了起來,似乎那種悲痛依然侵襲著他的心頭,他抹了一把臉,說:「我姑父剛去外地執行任務了,雲南走私的,毒品販子……我今天還看見流星了呢。」

衛平又愣了一下:「流星?」

「你忘了么,你說的,人一死天上就會有個流星……」

衛平忍不住笑了出來,看著高靜陽說:「我說你真傻還是假傻,你不都說了那是迷信么,那你還相信?」

「可我還做這個夢了呢,要不然什么夢不能做偏偏……」

「好了好了,你睡糊塗了吧,你還真當是聊齋似的,你姑父的魂兒還過來給你報信啊?」

高靜陽看著他,眼睛眨也不眨,過了一會兒,可能他自己也回過神來了,抹了一把臉,又重新躺了下來。衛平躺下來推了他一下,又覺得這樣的高靜陽很幼稚很可愛,笑著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想著我睡,絕對不會做噩夢。」

高靜陽訕訕的,沒轉身,只伸手推了他一把,聲音還是潮濕的,說:「睡你的覺吧。」

衛平就笑了起來,盯著高靜陽的後腦勺,差點就忍不住向前去親一口。他又伸手推了他一下,叫道:「陽陽……」

高靜陽背對著,惡聲惡氣地說:「你還睡不睡了?」

「我不困啊。」他靠到高靜陽的肩頭上,說:「咱們說會話吧?」

高靜陽終於轉過身來,正躺著面朝上,還是沒有看他一眼:「說什么?」

「你有喜歡的人么?」

高靜陽愣了一下,神色似乎有些窘迫,嘴唇緊緊閉著,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沒有。」

「可是我有。」衛平也面朝上躺著,盯著白花花的天花板說:「那個人你也認識。」

這句話果然勾起了高靜陽的興趣,他轉過身,看著衛平的側臉:「誰啊?」

「現在還不能告訴你,老師講了,現在不准談戀愛,到了大學再說。」

高靜陽笑了一聲,說:「等到大學,那還有好幾年呢,你還真敢等,不怕她到時候跟別人跑了?」

衛平笑了出來,俊秀的臉龐扭過來,眼睛里也含著光:「他不會的,他什么都不懂,單純著呢。」

高靜陽看見他眼里頭那么溫暖的光,心里頭突然有了一種很沉靜的酸楚。他就重新面朝上躺好,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長大了真不好。」

「可我就想趕快長大,趕快成熟,然後獨立起來。」衛平說:「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你真奇怪,長大有什么好,那么多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