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罵人罵累了,憤憤瞪了一眼羅川,冷著一張臉再不肯和他說話。

羅川腆著臉往他身邊挨,也被他嫌惡地挪開,好像欺負了他弟弟的不是鍾岩,而是他羅川一樣。

羅川可以理解,如果今天狗仔拍到的照片,是他的寶貝弟弟和哪個女明星搞出了緋聞,馮劍堯最多笑罵一聲臭小子,還會提醒他小心搞大人家肚子。

可事情遠遠沒有那么簡單,馮以辰看上的是個男人,還是在瞞著他這個哥哥的情況下,主動自覺,處心積慮把自己送上門,送給那個在馮劍堯眼里不入流的男人當女人一樣對待。

在馮劍堯眼里,不管是他自願的還是被迫的,馮以辰就是被個男人玩弄了。

這要是擱一般人身上,也許跑去把欺負自家弟弟的男人揍上一頓狠的,這事兒也就翻篇了。

可馮劍堯不是一般人,他手上掌握著鍾岩的演藝生涯,再進一步說,他掌握著那個男人的命運,只要他氣一日不消,鍾岩此生再無翻身出頭之日。

羅川突然有點後悔自己當時怎么就鬼迷心竅,被那熊孩子兩滴眼淚和見不著影的承諾給唬住了,現在怎么處理都占不了主動,只能盼著那小少爺能懂點事,對他哥哥服個軟,別往馮劍堯槍口上撞才好。

他苦笑,這真應了那句紙包不住火,出來混的,遲早要還。

和馮家相熟的人都知道,馮劍堯對馮以辰這個弟弟的溺愛,簡直是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馮以辰生病不肯吃葯,這大少爺能親自在邊上陪一晚上床,不合眼地給他換涼毛巾物理降溫;馮以辰性格內向,上學的時候被小朋友欺負了,他也不管自己以大欺小太過難看,真能跑去學校把那孩子扒了褲子當眾打屁股,讓馮以辰的小學生涯楞是沒個人敢跟他說一句話。

如上種種,不甚枚舉,罄竹難書。

但是就疼愛弟弟這一點,倒是沒人敢提出質疑的。連馮以辰也堅定地相信他哥哥是把他當眼珠子那么寶貝,誰會舍得傷了自己的眼珠子?

所以馮以辰進門,裝著可憐,小心翼翼地叫了聲哥,被馮劍堯沒留力氣甩了個耳刮子時,別說羅川,就連他自己都被打懵了。

耳中轟鳴一樣嗡嗡直叫,眼前黑了一片,又金星亂飛。馮以辰心臟狂跳,又疼又害怕,夾在著莫名其妙的委屈勁兒,眼淚在眼眶里打轉,死憋著不肯掉下,睜大著眼不敢置信地看著從小到大連一個手指頭都沒碰過他的馮劍堯。

最先反應過來的還是羅川,他一個箭步上前把馮以辰半扶起來,回頭皺眉低聲警告:"劍堯!"

馮劍堯在氣頭上,沒控制住情緒打了馮以辰,自己也傻了,等回過神來,馮以辰已經半倒在茶幾邊上,蒼白的臉透著不正常的紅暈,像一只受傷了的小動物一樣靠著羅川。

馮劍堯打了弟弟,比誰都心疼,如果此時馮以辰機靈,給他一個台階下,那么事情可能不會一發不可拾到沒有轉圜的地步。

可是馮以辰又哪里是受過氣的人?剛被打的時候是難過和害怕,繼而,憤怒和委屈一起涌上心頭,他也不裝可憐了,把羅川推開,定定地望著他哥,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滿滿的倔強,說出來的話也不怎么冷靜:「你憑什么打我?」

羅川真想把這熊孩子嘴給堵上,是嫌被抽了個耳光還不夠,求再來一次么?

果然,馮劍堯的怒火再次被刷刷點燃,那點心疼暫時壓下,太陽穴幾乎青筋暴起,沖馮以辰怒吼:「你有臉問我憑什么打你?好,你不知道我就說給你聽。你好端端的書不念,好好的少爺不做,跑去陪個三流明星上床,要不是被狗仔拍到你們在陽台上親熱我他媽還以為我的好弟弟正在英國乖乖學習!」

「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知不知道這事真的上了報紙我們家所有的臉都被你丟光了?你犯賤犯成這樣,臉面都不要了,處心積慮求那男人上你,我這個做哥哥教訓你還教訓錯了?」

「夠了,劍堯!」這話說得太重也太難聽了。

「沒夠,誰說夠了。」馮以辰被馮劍堯刺激得打了雞血似的,整個身體都在發抖,聲音卻寒得可以,他不閃不避地望著馮劍堯,呼吸短促,梗著脖子,拳頭握得死緊,眼中還有一絲冷笑:「是,我喜歡他,想跟他在一起,主動找他上我,是我犯賤,可是哥,你也一樣和男人搞在一起,我犯賤你也犯賤,又好得到哪里去,你沒資格說我。」

馮劍堯被他氣得一口血卡著,滿喉的腥甜,肺腔都快爆炸了,一時間連反駁的欲`望都沒有,下意識揚手就想揍人,被羅川捉住了手腕厲聲道:「你打算把你弟弟打死?」

羅川決定不能讓這兄弟倆再這么吵下去,人在氣頭上的時候什么話都敢說,傷害了對方就像是贏了一場戰役,而不知道他們眼中的敵人正是自己最親近,最不應該傷害的親人。

馮劍堯一口氣沒出出來,臉憋得通紅,他狠狠甩掉羅川的手,指著馮以辰,看他還一臉自己什么都沒做錯的欠抽模樣,咬著牙喘了半天,終於說:「好,我沒資格說你,我不罵你,也不打你。」

他一眨不眨地盯著馮以辰,卻對羅川吩咐道:「給馮以辰訂最近回英國的機票,帳戶除了生活其他都凍結,還有,讓那個小明星明天來公司見我。」

馮以辰氣焰被兜頭涼水,一下子全被消滅,哪里還找得到一星半點剛才氣勢洶洶,義正嚴辭的模樣。

「不,哥你不能這樣,我不去英國,你不要告訴鍾岩。哥我求求你,不要這樣好不好,我錯了,我以後都聽你的,求求你,不要告訴他。」他幾乎是乞求一般,眼神里濃濃的恐懼,唇被他咬得充血嫣紅,連馮劍堯的襯衫袖子在他手里都扯成了一道道的皺痕,抓著死死的,怕他當真拂袖而去,而他得來不易的愛情,他所有的幻想和希望,就因為之前下意識的口不擇言陷入泥沼之中,再也沒有見到光明的時刻。

馮劍堯被他凄慘的求饒聲弄得心臟一抽抽的疼,連腦袋都開始隱隱脹痛,可是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不能讓他唯一的弟弟踏上這條路,還是跟那樣一個對象。狠了狠心,把馮以辰的手甩開說:「羅川送他回房間,回英國前好好看著他,哪里都不許去。」

說完,也不理會馮以辰幾近絕望地叫著自己哥哥,把自己關進了書房,重重地閉上了眼睛。

鍾岩回酒店休息,估算馮以辰也應該下飛機了。

他先是給他打了個電話,被轉移到了留言信箱。以為是剛下機忘了開機,也不以為意,發了條短信讓他空下來聯系自己。

就這么一等,四五個小時過去,天都黑了,還是沒有馮以辰的回信。

鍾岩有些擔心,幾乎每隔二十分鍾就要給他去次電話,可一次次的留言信箱提醒,只能讓人越來越煩躁。

鍾岩沒心沒肺地活了這么二十多年,頭一回對一個人那么上心,只因為幾個小時聯系不上就坐也不是站也不對。不禁笑罵自己怎么一點氣都沉不住,不開手機可能只是因為沒電了,更何況他說家里有緊急的事要處理,處理完了當然會聯系自己。

等回信等得心焦,鍾岩想找些別的事轉移注意力。正好想到,明天是那小家伙的生日,於是把准備了不少日子的禮物褲子口袋里取出來,在燈光下反復地看,像是要仔細確認,這個禮物是完美的,配的上他無暇的戀人。

這並不是什么貴重的禮物,只是一根做工致的男士項鏈墜子。沒有女式吊墜那么奢華奪目,白金材質,簡簡單單,形狀別致,更別致的是這款吊墜的名字【鍾情】,這是他對他滿滿的愛意,情有獨鍾。

把墜子進盒子,鍾岩思索該怎么給馮以辰過生日,又在什么情況下拿出來會最為浪漫。

干脆上床的時候再送好了,把他感動的稀里嘩啦,然後再教他些新的姿勢和體位,這個生日一定會過的前所未有的心滿意足。

鍾岩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十分像個色`欲熏心的怪蜀黍。手機還是沒響,他決定不能跟個青春期熱戀中的少年一樣,幾秒鍾就得看一下有沒有戀人的消息,於是把手機放一邊,先去沖了個澡。

出來的時候手機正在響,鍾岩心里一動,顧不上擦干頭發接了起來:"怎么現在才開機?事都處理好了么?"

"是我,羅川。"

鍾岩一愣,發現自己這是認錯人了,只能尷尬解釋:"不好意思。"

"你以為我是誰?你的小助理?"羅川在那頭輕笑了下,又恢復嚴肅:"他已經到家了,你明天一早就回來,老板要見你。"

鍾岩沒在意羅川的後半段囑咐,那股有點熟悉又琢磨不出個究竟的詭異情緒再次浮現挑動著他所有敏感神經,故作輕松地問:"小辰到家了怎么不和我說,還麻煩你通知我?"

這完全沒有道理,論起親密關系,難道羅川還能親密得過他?

"明天你就知道了。"羅川在那頭欲言又止,最後嘆了口氣說:"早些休息吧,8點15的飛機,第一班。"

掛了電話後,鍾岩躺在床上,發現自己腦子里都是馮以辰的事,絲毫睡意都沒有。

睡不著也不勉強自己,他索性在捋一下和馮以辰認識到現在的經過,這才驚然發現,自己對那孩子,除了他願意透露的那一星半點,其他都一無所知。

他知道馮以辰喜歡自己,但是不知道這種感情從何開始,馮以辰不願意說,任他十八班酷刑,威逼色誘,都撬不開他那張嘴。

他知道馮以辰欠了輝煌一筆錢,也表示過願意幫他償還,可是馮以辰不肯接受他的幫助,每次被問及,都會顧左右而言他。

馮以辰的教養好,脾氣差,像是在好人家里被嬌慣長大的,還被保護得滴水不漏,二十多歲了還停留在看片子自我慰藉的階段,在這個放縱欲`望的社會中,可以說是鳳毛麟角。

馮以辰和羅川的關系很好,好到不像一個公司高層和普通員工之間的關系,至少羅川維護他的心情,和自己都能有的一拼。

這些零碎的信息拼湊起來,倒是讓馮以辰平白的添上一些莫名其妙的神秘色,他占據了他所有感情,牽動他所有心緒,末了發現自己對他離一無所知也相差不遠,做人男朋友做到這份上,似乎是有些失敗。

鍾岩暗自下決心,等明天見完了老板,一定要把那小家伙的身家背景完全挖個底朝天才行,用強得也得逼他一五一十全交代清楚了。

他這男朋友當的,真是太沒安全感了。

***

這是鍾岩跳槽到輝煌後,第一次面見大老板。

他只是輝煌幾百個藝人里,算不上出挑的一個,有工作自然會由他的經紀人安排,平時見老板,也只有在年末的酒會上才有可能,而鍾岩才加入輝煌大半年,還未曾跟馮劍堯打過照面。

要說一點都不緊張是不可能的,鍾岩下了飛機回家換了身正式的西裝,到了公司已經差不多中午了。

馮劍堯的秘書蘇珊示意他進去,老板正在辦公室里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