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震的目光移回墓碑上,他知道這回他是徹底和肖恩-亞歷山大這個名字道別了。

身後忽然響起引擎聲,有輛車在墓園圍欄外降落,車門打開,一位青年邁出修長的腿下了車,朝著男人走過來。

「萊安。」李天震點著頭和青年打了個招呼。

萊安那頭亞麻色的柔順頭發被夕陽鍍上了一層金紅色,他一襲淺灰西裝,戴著細框長方形墨鏡,和聲問,「參加自己葬禮的感覺怎么樣?」

「沒怎么樣。」李天震把頭轉開了,他對這場心策劃的死亡毫無感想,肖恩-亞歷山大對他來說本就只是個從來都不屬於他的名字,到這個世界以後發生的很多事都留在他心里,不是一場死亡就能抹去的。

萊安知道男人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於是轉而問,「那么你覺得謝衛怎么樣?」

李天震心下忽然警覺地頓了一下,他覺得萊安不是什么問題都會關心的那種人,他問一件事,必然有其目的存在,「你想讓我告訴你他有沒有瞞著你什么事?」

「他做這一行,三年又三年,三年後又是三年,我們誰也不敢保證他每天睡醒是否還記得自己是個警察。」萊安也不再掩飾自己的意圖,「給你的資料看了?」

「看了。」李天震記得資料上給出的是謝衛目前社團最大的敵對勢力『離社』的資料,離社是個隱蔽性極強的暴力組織,在獨立區他們可以說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其勢力比謝衛所在的社團還大,可以說是獨立區的一枝獨秀,所有其他社團要做事都得看他們臉色,每月還要向離社老大上繳一些盈利所得的份錢。

謝衛所在的社團一直想做大,但又一直被離社的勢頭壓得不能動彈。

「我們最近接到匿名線報,說謝衛的背景不像我們想象中那么干凈。」萊安清秀的眉宇微微皺了起來。

要知道,卧底刑警本身就是個考驗人的工作,長期在黑道混,容易走歪路,背景不干凈的人,一般上面是不會用的。

「你的意思是,你懷疑他和離社有關聯?」李天震聽出了萊安的言下之意。

「已經不只是懷疑。」萊安搖了搖頭,「我們核實之後發現他是離社老大的子嗣之一。」

萊安說經過調查他們得知雖然謝衛很早就和離社那邊斷了關系,但再怎么說他們也是一家人,現在國家要動離社,但他不認為謝衛會為了工作背叛自己的家族。

這事聽起來很玄妙,最初李天震以為謝衛是黑道,後來又得知他是卧底,而如今,萊安的話又讓他覺得,謝衛更像是黑道派來警方的卧底。

他開始質疑那句『不忘初衷』,到底是指什么樣的『初衷』?

謝衛究竟是想做個好警察,還是想利用職務之便為自己的家族整垮其他幫派?

他甚至懷疑謝衛昨晚那些行徑的真實目的,會不會那場追緝也是做戲,他想起謝衛說的那些話,比如謝衛說他已經迷失了。

原來一切都不像他原本想的那么簡單。

黑黑白白,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現在已經讓李天震有些分不清楚了,他終於明自這次的任務難在哪里,「你想讓我去驗他?」

「嗯。」菜安沒有否認,「李天震,我想問你一件事。」

「你說。」

風輕輕揚起萊安的發梢,那墨鏡背後透出的目光,帶著微冷,「如果你這么跟在他身邊,發現他真的叛變,你能下得了手嗎?」

萊安問男人到時能不能下手殺了謝衛。

「我有的選?」李天震的笑容變得有幾分無奈,在原本的世界里,他從沒經歷過這樣『現實』的抉擇,「萊安,你雇我來,不就是做這個的嗎?」

焚燒帝國,第一卷鋼鐵之都第五十章小小默契

萊安點了點頭,他和李天震在墓碑前肩並著肩靜靜站了一會兒,然後稱贊李天震的帽子很好看,在哪里買的,他也想要。

李天震把帽子摘下來,轉手輕輕扣到萊安頭上,微風吹起他銀灰色的頭發,在夕陽光線下,他的頭發色澤更亮。

萊安先是微微愣了一下,然後伸手摸了摸腦袋上的帽子,「怎么樣?」他是想問男人他戴這頂帽子好不好看,適不適合。

萊安戴著男人的黑色禮帽,和男人自己戴著看起來感覺完全不同,男人戴著帽子散發出一種沉穩紳士的成熟氣息,萊安戴著帽子時,則會讓人覺得他身上那股文雅的氣質被強調加深了……

「留著吧。」李天震的意思是送給萊安,很明顯,這是誇獎萊安比他更適合這頂帽子。

「謝謝。」萊安樂於下這份小禮物,他摘下墨鏡,對男人微微一笑,看起來風度翩翩。

李天震覺得有點奇怪,只是一頂帽子而已,萊安卻好像非常高興的樣子,難道這個萊安平時都沒什么朋友嗎?

雖然不知道萊安是做什么的,但男人覺得萊安應該是身居要職,不然怎么可能那樣簡單就決定一個人的生死。或許是警局決策層之類的吧,要不然就是獨立區的主要管理人之一。

那應該是很忙的,忙到整個生活都圍繞著工作在打轉,沒有什么時間做自己的事,也沒太多的時間交朋友,因為……太忙了,顧不過來。

也許這就是人們常說的人在高處,高處不勝寒。

「請允許我邀你共進晚餐,作為回禮。」萊安約男人一起吃飯。

男人當然不會拒絕,這么忙的人願意抽出時間跟他吃飯,應該是他的榮幸,而且他對萊安的感覺很不錯,他喜歡有品味的人,「不過在那之前我想先去弄弄頭發。」他一直就不太滿意肖恩的發色,銀灰的頭發看上去就很不良,往太陽底下站還反光。

只是說到弄頭發,他忽然又想起了金燁那頭華麗麗的爆炸卷,被他教育之後,金燁第二天就跑去把頭發全剪了,變成寸短的小平頭,那樣一看,會覺得這個小伙子其實還挺神的。

可惜就是跟錯了人……

李天震不確定金燁死的時候會不會後悔跟了他這個沒用的大哥。

連自己的小弟都保護不了……

男人的心里有些亂了,他抬起手,遮住嘴,悄無聲息地嘆了口氣……

樹欲靜而風不止,男人的目光逐漸沉寂下來,雖然他如今終於擺脫了肖恩的身份,很多東西都依舊如影隨形。

萊安說他知道家不錯的美發店,附近就有味道很好的自助餐廳,弄完頭發可以直接上去吃飯,反正做頭發花不了多長時間。

原本萊安是打算讓男人坐他的車一起走,但李天震看到萊安的車上坐著保鏢,估計說話也不會很方便,就拒絕了萊安的好意。他和萊安確認了一下地點,就轉身去找自己的車了,他們約在美發店見面。

這間美發店也在南區,以萊安的身份估計很少會去其他區域,因為別的地區太亂,治安管理不像南區這么嚴,不安全。

李天震跟看萊安走進美發店的時候環視了一下四周,忽然覺得萊安的眼光是不是有問題?

美發店里冷冷清清的,一個客人都沒有,李天震翻來覆去在心里數了好幾遍,不是他視力有問題,店員真的只有兩個,再多沒有了。

生意真差……

差到沒人來不說,連員工都這么少,還開不開店了……

經營不善,李天震想到這個詞,不動聲色地嘆了口氣。

「幫這位先生染下頭發。」萊安對走上來的美發店小哥說,他對這幅場景沒有任何不適,語氣還是那么溫和。

小哥瞟了男人一眼,問,「永久性的還是?」

李天震不太喜歡那個小哥的眼神,但他還是很禮貌很紳士地詢問,「你說的永久性是指?」

「永久性就是改變色素形態組合,我們可以用機器調整你的基因內eumelanin(真黑色素)和pheomelanin(類黑色素)的比重,這種方法可以一勞永逸。」別看小哥其貌不揚,態度也不友善,但一開口就讓人感覺很專業,「短時效的就是噴霧,但長出來的頭發還會是原本的顏色。」

這時候外面來了個客人,做短時效的染發,挑選顏色後,沒幾分鍾就搞定付錢走人了。

李天震這才發現,在這個世界做頭發還真是很方便,根本不同久等,花大幾個小時在發廊里面泡著,想染什么顏色拿噴霧一噴,立竿見影,馬上顯色,難怪看起來生意不好,原來是因為做得快,而且也不麻煩,確實沒必要雇太多人,兩個足夠了。

最後李天震選了永久性的,他不喜歡麻煩,能一勞永逸自然是最好。

他把頭發染成了鴉青色,那是類似烏鴉羽毛的顏色,黑而帶有紫綠光的顏色,比黑色稍微淺一點點。

染完頭發,男人滿意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點了點頭,這家店做出來的效果真好,和他選擇的顏色分毫不差,不像他那個世界的理發店,不管選什么顏色,做出來總覺得和色板上的不一樣。

萊安結了帳,走過來看了看男人,忽然想起來什么似的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個小巧致的盒子,遞給男人。

男人打開一看,里面放著一個做工非常美的黑色掛墜,掛墜是圓柱型的設計,底部之上兩毫米處繞著一圍細細的金屬銀,頂部連接的帶子也是黑色,整體感覺起來簡約大氣,又不失其應有的質感和格調。

萊安微微笑著對男人說,「之前看到就覺得很適合你,這陣子太忙,帶在身上都忘記了。」

男人與男人間互送禮物總是很簡單,不需要借著什么節日為由,通常都是看著順眼,就買來送給對方了。

李天震沒有佩戴飾品的習慣,他覺得有一塊不屬於自己身體部件的東西貼在身上,很累贅,很不舒服,他喜歡簡單點。生日的時候手下的醫生會送他腕表之類的飾品,他都沒有接受,久了大家都知道他不喜歡那些不實用的東面,就轉送別的了。

但這次他沒有回絕,他挺喜歡這個掛墜的設計風格,所以當場就在萊安的注視下戴上了。

萊安看男人的眼底里斂著笑意,「真的很適合你。」他很高興男人接受他的禮物,光聽他的語音就能感覺到他在笑。

李天震覺得萊安這個上司做得可真細心貼心,還會給下屬買禮物,還那么用心挑選,於是他對這個年輕人更有好感了。

染完頭發他們就去樓上吃飯了,萊安選的自助餐廳不算很大,但是裝潢很有格調,環境也很干凈,而且菜色非常豐富,海鮮種類多,生食是李天震吃過口感最新群的,螃蟹和龍蝦也都肉肥汁美,還有專人負責特別的料理,比如現做的牛排和魚排。

萊安要了瓶年份久遠的紅酒,吩咐服務生去開。服務生態度很好,臉上自始至終都帶著親善的笑容,那虔誠眼神像是在鼓勵他們多吃點,一定要吃到滿意似的。

菜好吃到沒話說,再加上受到這樣的禮遇,李天震近來胃口不好今天都吃了很多,對萊安的評價也更高了,他覺得萊安不僅細心貼心,事業有成,還特別會生活,把自己的生活打理得很有品質,現在這樣的年輕人真的很少了……

哎。

這人最怕對比,回想這兩天的經歷,李天震覺得他的胃在謝衛家受到了很不人道的『虐待』,謝衛家的狗都比他吃得好……

真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