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十九章(1 / 2)

朝日奈家不僅大,室內設計也很巧妙,這是現在的涉谷有惠所不知道的。

廚房與樓梯隔著一面牆,站在樓梯中間就可以聽清廚房里的一切,而廚房里的人因為是背對著樓梯,又加上牆的阻隔,所以樓梯上的人注意不發出聲音的話是很難被發現的,朝日奈要目前就是這樣的情況。

其實他真不是在聽牆角,他只是錯過了走出去的最好時機。

聽牆角是門技術活,在這方面,要顯然是很有天賦的,能把腳步聲控制到最低,僅是防止他手上的串珠撞擊出聲響就了他一番功夫,不過好在,廚房里鍋碗瓢盆還有流水的聲音很大,他並沒有被發現,尤其是沒有被涉谷有惠發現,大概。

說是大概,因為要也不確定,不同於右京離他遠又是完全背對著他,涉谷有惠是靠在樓梯口與廚房交匯的牆邊上的,他相信,只要她稍微向後撇一眼就能看見他,然,該怎么說呢,失望大於慶幸。

明明是很容易就能發現他的位置,她卻是就像什么事也沒有一樣,兀自和右京說說笑笑,難道真的是他隱藏得太好?還是說,他的存在感太低?

要也說不清此時的感受,眉頭松了又緊,他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那里,聽著幾米之外兩人的你一言我一語,直到涉谷有惠的一句話出來,他嘴角的笑才終是僵住了。

「唔,右京先生有女朋友沒?」換了個姿勢靠在牆上,涉谷有惠就像沒察覺到身後的動靜一樣,仍自顧自地和右京聊著,只這次的話題似乎有點,私人?

實際上,何止是私人,還很跳躍,至少右京是這么覺著的,說起來有些不好意思,他的思維還停留在方才她說他廚藝好那上面,沒有人不喜歡被認同,即使他面上表現得再淡定。

他能感覺到她正注視著這邊,他承認他在她問出那句話之後愣了一秒,他不確定她的出發點是什么,單純的好奇還是什么,他不敢想下去,在不知道本人的真實想法之前任何過度的臆想都是無禮。

不再探究這個問題本身之後,右京恍然發現了一件事,這似乎是他和涉谷有惠的第一個「私人話題」,私人話題意味著什么,意味著他們的關系近了一步。

不是沒有看出來,涉谷有惠不喜主動與人親近,明明搬過來已近一月,除了必要的碰面,她幾乎跟他們沒有交集,更沒有說主動過來串門什么的,甚至,如果不是那天晚上要把她帶回家里來,他們連新來的鄰居長什么樣子都不知道。

當然,他說這些不是要說她就必須跟他們來往密切之類的,更不是要說她的不是,他只是希望他們可以更融洽一些,畢竟他們之間除了鄰居,還有「學生和老師」這一層關系,而且如果非要說的話,比起不討厭,也許用欣慰來形容他此時的感覺更恰當,沒有高人一等的俯視,這種欣慰是基於雙方平等地位上的一種發自內心的贊同。

所以,她這么問,他可不可以理解為,她是願意跟他做朋友了?

那么既然作為朋友,他覺得他有必要認真考慮並回答他和涉谷有惠的第一個「私人話題」。

該說涉谷有惠能猜到他的心思才有鬼,那樣的姑且可以稱之為細膩的心思完全已經超出了她自身的能力范圍,在她看來,或許真的是她問了什么不該問的,所以右京才會沉默。

沉默之後,屬於鍋碗瓢盆的交響曲,成為了這諾大空間唯一的陪襯,簡單,真實,帶著點沉悶,涉谷有惠突然覺得這或許就這么下去也不錯。

然,也只是或許。

「哦呀,真是可惜呢。」

當熟悉的聲音從身後盪出來的時候,涉谷有惠剛要說出口的道歉就這么被瞬間咽回了肚子里,捂著腦袋,她突然覺得頭疼。

該怎么說呢,就在半個小時之前她還為他的好心與否在心里「天人交戰」了一番,當時她還沒什么感覺,後來卻越想越不對勁,就是那個「他為什么會突然出現在她的的腦海里,或是她為什么要讓他出現在她的腦海里」這之類的。

光是有想到他這件事就夠讓她郁悶個幾天了,可是郁悶個幾天又意味著繼續想下去,不用懷疑這絕對是一個惡性循環,所以至少在她整理干凈大腦之前,請讓她清靜清靜。

這也是為什么即使她一早就知道他在後面看著,卻仍是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原因了。

從樓梯上下來,要在離涉谷有惠不遠的沙發上坐下,一手搭在沙發沿上,一手放在膝蓋上轉著串珠,忽略他這相當風騷的坐姿不提,重要的是他的位置,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他可以把涉谷有惠和右京二人的表情通通納入眼底,當然前提是他們不刻意閃躲的話。

右京的話,在看到他來了之後沒有多少表情波動,甚至還問他吃過了沒有,然後,涉谷有惠,她的反應就可圈可點了。

出口的話沒有得到回應要並不意外,畢竟她這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只是他以為她多少還會有點表示的,比如瞪他一眼或是撇嘴什么的,總之不是像現在這樣連一個眼神都不給他。

明明之前還不是這樣的,那么在這一個多小時的時間里,如果硬要說有什么不好的事的話,那個「被」不好的人也是他才是。

要覺得他的心里似是憋著一團火,一團說不出由頭的火。

「涉谷,關於剛才那個問題,我的答案是沒有。」

說來右京這個思考的時間未太長,長到他在驀地出聲之後涉谷有惠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

眼角可疑地抽了抽,抿唇,涉谷有惠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么接,於是只好就這么看著他,沒曾想,這看著看著就看出來問題了。

作為被看的對象,右京的臉突然就這么紅了,視線也移開了,到最後干脆是整個人都轉了過去。

該說是智慧女神突然降臨了么,涉谷有惠有種靈光一現的感覺,張了張嘴,「那個,右京先生該不會是一直在想要怎么回答我吧?」

她這一句話說得,相當艱難,並且在話出口的同時,她就先在心里否定開了,怎么可能呢,一個是或否的問題,至於那么較真么,真……「是」字堪堪要被吐出來,右京的下一個動作卻差點沒讓涉谷有惠淚灑當場。

他,他剛剛是點頭了吧?

那個,側著身輕輕一點頭的動作,為嘛她感覺到了一絲嬌羞,一定是她的錯覺!

如果不是及時捂住了嘴,涉谷有惠難保不會笑噴,太、太可愛了這人。

然而饒是她極力忍耐,卻還是被眼角的淚花出賣了她,能笑到哭,她是有多開心。

一邊覺得窘迫,一邊又覺得好笑,是因為自己更是因為涉谷有惠的反應,於是綜合在一起就造就了右京此時哭笑不得的狀態。

這廂兩個人,一個笑,一個半笑,大有其樂融融之感,相比之下,在沙發上安坐的要則恍然自己是被當成了背景。

背景,這種首先就不符合他職業性質的設定真的被允許存在么,在心里嗤笑一聲,再抬頭,要的臉上有著的只有如平時一般的笑。

他從不否認自己的偽裝,就算是現在。

涉谷有惠承認自己不夠堅定,說好了不看他結果還是用余光瞥他了,也就是這一瞥,讓她看見了他不曾為她所見的「變臉」的一幕。

「……」

說不清楚是什么滋味,眉頭微微蹙起,她甚至不清楚自己為什么因為他的變化而有反應,她只知道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這樣做了。

她,有點奇怪。

而沒等她理清自己的情緒,要又發揮了他的不甘寂寞屬性,直把矛頭對准了她。

「你問右京哥有沒有女朋友,難不成你……」說這話的時候,他直直地看著涉谷有惠,放肆的視線反復在她身上打量著,尤其是在她的胸口位置,「嘖嘖,可惜了,你還差點,右京哥是個□□控呢。」

他邊說邊搖頭,甚至還笑開了,那是從胸腔內發出的笑,低沉有力,一時間,整個空間仿佛都只剩下他這聲笑。

「……」涉谷有惠。

說來也怪,他越是這樣她倒是越淡定了,他能說他現在的行為很可笑么,就像小孩子一樣,為了引起大人的注意而故意做一些惹人生氣的事。

抱歉,她不是在誇他,小孩子做這些是可愛,他做這些就只會讓人覺得他是在無理取鬧。

翻著死魚眼,「幼稚」這兩個字就這樣從她的唇間吐了出來,連帶著從鼻尖盪出的一聲哼。

當真冷艷高貴,這是在她擰著脖子飄遠之後,其余兩男看著她的背影時,心里唯一的想法。

而在涉谷有惠走後,「咚!」只聽得一聲悶響。

「要!太失禮了!」

一手拿著托盤,一手扶著眼鏡框,右京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站到了沙發邊上,正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要,眼里還有未褪的嚴厲,很顯然,剛才那一下是他用托盤打的。

而作為被打的對象,要幾乎是從沙發上彈起來的,「右京哥!」捂著腦袋,他一秒變哀怨,垮著眼角看著自家兄長。

「要,你過分了。」見他這樣,右京放軟了聲音,只眼里的情緒仍是嚴肅得緊。

……過分么?

過分吧,都被說幼稚了。

不對,等等,「右京哥,我很幼稚?」要抬眼看他,言語間滿是不確定。

聞言,右京卻是一怔,繼而抿起了唇,只看著他。

「……」冷靜下來要才發覺到自己問這個問題就很幼稚,「什么味道?」他突然伸長了鼻子像是在聞著什么,其實更像是在轉移話題。

起先右京對他的話還不以為意,直到鼻腔內鑽入一種奇怪的味道,他才驚覺不對,「糟了,我的粥!」他幾乎是跳著離開的。

於是熱鬧的晚上就在一片粥的焦糊味中開始了。

終於在天完全黑下去之前,繪麻醒了。

算起來她睡了有快兩個小時,對於一個發燒的病人來說,兩個小時並不算太久。

此時她正躺在床上,確信的來說是被要求躺在床上,松鼠君蹲在她床頭的櫃子上,雅臣跪坐在地板上,右京在幫她把窗簾拉上,要坐在門邊的椅子上,至於涉谷有惠,她能說因為房間太小她被擠到床尾去了么。

「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我已經沒事了,對不起。」繪麻。

「不用道歉哦,小妹妹。」要。

「幸虧我們家有個醫生呢。」右京。

「雖然是小兒科的,不過你有什么不舒服的話都可以跟我說哦,啊,對了,還有是涉谷老師照顧你的,要感謝的話就謝她吧。」雅臣笑眯眯地把話題轉向了在一邊只看著的涉谷有惠。

一下子被四雙眼睛盯著,涉谷有惠表示,壓力有點大。

繪麻也像是才看到她,撐著手臂坐起身,她忙道:「阿諾,讓老師擔心了,非常感謝您。」說著,她向著涉谷有惠投去了一抹淺淺的笑。

就算是病著,妹子的笑臉依舊是這么治愈,幾乎是同時,笑容也爬上了涉谷有惠的臉,「嗯,沒關系喲,因為對象是我可愛的學生嘛。」

……

之後碰上琉生回來,一行人又說了好些話,等涉谷有惠從朝日奈家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送她的是雅臣,因為他說是他拜托她過去的,要有始有終,涉谷有惠看他堅決也沒好意思再拒絕,可沒曾想他這一送就送到她家里了,她本來是打算只讓他送到他們家門口的。

話說涉谷有惠還想留他喝杯茶來著,可雅臣又說她總歸是單身女性,他一個大男人在這逗留不好,得,話都被他說完了,涉谷有惠也就沒有再爭辯。

最後留了句「今天真是幫了大忙了,萬分感謝」他就離開了,剩下涉谷有惠看著他的背影,良久。

其實她倒也沒什么別的意思,就是突然想這么感慨一下,眼神找了個地方放而已,可偏偏就是有人喜歡說些有的沒的。

「嘖嘖,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低沉的男聲隔著幾米遠就飄了過來。

那是一道站在路燈下的身影,修長,挺拔,只與那英俊外表不相符的是男人出口的戲謔。

眼角習慣性地一抽,為嘛她有種陰魂不散的感覺,得,你還別說,他就那么直直地站在黑暗里靠著路燈照亮的姿態還真有那么點鬼魅的意思。

好吧,現在的冷笑話真是越來越不好笑了。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嘆,涉谷有惠真心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他,他至於特地追過來就是為了數落她一句么。

「喂,我說,你該不是喜歡我吧?」

她發誓,她不是沖動才問的,她不過是突然才想到要問的,並且她也只是說了無數種他可能總是針對她的原因之一,比如她是不是在沒注意到的時候壞了他的好事?再比如她是不是逮找了他的小辮子只是她自己還不自知?然後還有就是其實他是一個非常小心眼的人,還在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沒有把他送回家甚至還打了他幾拳而懷恨在心?

縱觀人類的發展史,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然,思忖了許久,也只有這個原因她覺得靠譜點,有數量眾多的漫畫書為證,什么「越是喜歡你就越要纏著你,越要折磨你」之類的,俗稱「虐戀」,雖然她覺得這種事在自己身上發生的概率是為0就是了。

不過這也並不妨礙她問出來,且以她的經驗來看,無論他回答是還是不是,說不定她都能趁機嗆他一把,啊,沒錯,她就是這么一個記仇的且逮著機會就會報復的人。

而在她問出這句話之後,她看見,他怔住不動了。

「啊,你果然喜歡我。」涉谷有惠睜著死魚眼毫無誠意地來了這么一句。

看吧,她就說她總能有機會嘲笑一番他的,她在心里呵呵了幾聲。

要仍是站在原地,沒有反應。

雖然是她問的沒錯,但是你也別給她來這個反應搞得好像是在附和她一樣啊。

這個時候,正常的反應應該是嘲諷地瞥一眼她,緊接著從牙縫里擠出一句「你有什么值得我喜歡的?」,或者再不濟來一句「我比較喜歡豬。」,很有小言風的台詞,還帶著點被虐傾向的意思,那種細節什么的無所謂了,總之,她最不想要的反應就是沉默,那種感覺就像是她拼力使出一拳卻只是打在棉花上一樣的的令人不悅的沉默

「……困了,洗洗睡了。」斂眉,她沒來由得覺得無趣。

無趣,很多時候她都不會有這種情緒,只是在今天,她不僅有了這種情緒,而且這種情緒的對象還是他朝日奈要。

她為她吃飽撐了才會想到問這個狗血問題的白痴舉動默哀三分鍾。

直到那扇門快要完全闔上,涉谷有惠才從風里得到了一句回應,「如果我喜歡你的話,你會喜歡我嗎?」

離開的步子頓住,涉谷有惠堪堪維持住站立的姿勢沒有撲倒,只她的臉部肌肉已經出現全面崩盤的危機,地球已經無法阻止她在吐槽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了。

首先是話語,這帶著滿滿的惡俗之氣的話真的是從那個有名的男公關嘴里說出來的嗎,如果這就是他一貫的水准,那他們的客人是有多仁慈;

再就是腔調,那樣平靜無波的調調真是出自他的口么,她已經開始懷疑那個站在路燈下的人是不是別人假扮的,或者說,他是進入了某種角色設定里么,類似於晚上在女生宿舍樓下曬著月光彈吉他那樣的;

然後就是表情,不好意思,光線太暗,她看不清,不過就聽聲音而言,保不齊他是用一張寫滿戲謔或是嘲諷的臉說著這樣自以為煽情的話。

抱歉,說了這么多,其實她想說的只有倆字,「晚安。」

丟下這句話,「砰」地一聲,門就被……卡住了?

嘴角抽搐地看著那截從門縫里伸過來的東西,紅色的,花?野薔薇?愣在了原地,涉谷有惠默了片刻,抬頭,「惡作劇?」

現在流行用花擋門?

「呃,其實在下是來道歉的,老師醬能開門說話么。」要的聲音從門那邊傳了過來,沒有刻意壓低的低沉,也沒有方才的平淡,算是平常的他。

可是,這跟她又有什么關系。

「哼,道歉,誰家道歉張嘴就是冷嘲熱諷的?誰家道歉是在大晚上像鬼一樣站在別人家門口,問他他也不說話最後等人要關門睡覺的時候突然再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然後甚至就像什么事也沒發生過一樣拿著花塞到人家門縫里不讓人家關門的?」實在是沒忍住,涉谷有惠直接甩了這樣一堆話回他,直把要嗆得是啞口無言。

半分鍾之後。

「……抱歉。」要。

「如果道歉有用,還要警察干嗎?」涉谷有惠突然就很想這么傲嬌地吼這么一句。

「先說好,我是不會讓你進來的,有話就在這里說。」就在要以為沒戲的時候,「吱呀」一聲門就被從里面打開了,涉谷有惠就靠在門邊抱臂看著他,還擺出了一副「我洗耳恭聽」的架勢,這突然的轉變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過這也算是正中要的下懷,笑容在瞬間爬上那張臉,要盡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夠真誠,故而他連一貫的華麗腔調都舍棄了,「呵呵,你走之後,右京哥給了我一記,怎么說呢,真是丟臉呢,抱歉,對你說了過分的話,不過我真的沒有惡意,如果非要說有什么原因的話,雖然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大概是因為我看見你和右京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