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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有一便有三,妨礙司法公正的源頭,往往發生在這些看起來對自己特別有利的細節上。

他是一個警察,這點無論發生什么,都不會改變,在其位則謀其職,說白了跟正義感、個人操守也沒太大關系,而是一個人如何看待自己的職業,如何看待自己在這個職業中的身份而已。

黎承睿想起很久以前,席一樺剛剛穿上警服時,他還只是個中學生,簇擁到樺哥身邊又羨慕又嫉妒,可沒過多久,席一樺就在追捕毒販時被槍擊中,子彈穿透左臂射入肺部。可在那樣的情況下,他還是拼命制服了罪犯,同事們趕來時,據說這個小伙子渾身是血,卻牢牢將自己與罪犯拷在一起。到他從重症監護室出來時已經是一禮拜後的事,黎承睿跟黎承俊一起去看他,倆兄弟擠在樺哥病床頭,看著他灰白的臉色都不敢說話,還是席一樺笑著伸手一邊一個拉著,說自己沒事,說讓他們別擔心。

「又不是拍警匪片,不用這么搏命吧?」黎承睿那時正是叛逆期,便是好好一句關心話,從他嘴里說出來,也一定要人為加幾分不屑,以表示自己很酷,很有個性。

反倒是黎承俊真誠地憂心忡忡,直截了當問:「樺哥,你要是死了,你房間里那套航模給不給我?我想拆開看很久了。」

席一樺被他們倆兄弟逗樂了,笑得引發一陣咳嗽,完了安撫黎承俊說:「放心,模型是你的,還有,我沒有搏命,只是到那一分鍾,哪想那么多,吃這行飯,做什么都是條件反射而已。」

黎承俊安心了,笑得沒心沒肺,黎承睿卻不信,反問他:「你沖上去都不怕嗎?你知不知道會死啊?」

席一樺想了想告訴他:「後來怕了,可又想我都中彈了還讓壞人跑掉,不是白受傷了嗎?」

這件事一直存在他的腦海中,他不否認,雖然他也懷疑過席一樺,但他極度不願意將樺哥與謀殺案聯系起來。趙海臣的推測也許有說服力,也有相應的證據,可是他的結論卻讓黎承睿無法接受。

席一樺怎么可能會要他的命?

這么多年的弟兄,就算沒一起出生入死過,可那些相處,教誨和受益卻歷歷在目,這樣一個人怎么可能會想要自己死?

更何況,他知道席一樺對黎承俊的感情,他了解自己大哥,黎承俊是個高度理性的科學主義者,可他不是沒有感情,他對家里人的重視是用另外的方式表達的,這點他們黎家人都很清楚,因為他們也同樣用另外的方式表達對黎承俊的愛。

黎承俊不會容忍席一樺傷害自己的家里人,而席一樺明睿智,除非智商倒退,否則也不可能去做這種有可能永久性損害兩人關系的事。

趙海臣說的話其實都有道理,只不過他不知道席一樺和黎承俊是什么人,他同樣也不理解,一個人把另一個人放在心里十幾年卻只甘願在一旁看顧守候,這是種什么樣的感情。

所以黎承睿才會壓抑不住怒火,在某種程度上,他理解席一樺,理解黎承俊,從不打算就他們的關系多嘴多舌。別說他,就是當年跟席一樺退婚的大姐黎承思,心里再鄙視席一樺,可這么多年了,她也從未做過多余的事來傷害這兩個人。

因為他們都愛黎承俊,他們也都了解席一樺。

但趙海臣帶來的材料,其實從另一個方面說明,席一樺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他身居高位,若說利用他的職務之便做點什么,並不是沒可能的。

黎承睿正想著,突然病房門被人推開,周敏筠嘻嘻哈哈地喊:「阿頭,我給你帶早餐了,你醒了沒啊?」

「早醒了,已經會過客,」黎承睿注意到,周敏筠後面居然跟著別扭的黃品錫,雖然還是拉長著臉,可黎承睿卻很高興,他知道黃品錫若想不通,此刻就不會出現在他面前。

「極品雞粥哦,品叔帶著我開車特地兜去強記給你買的,」周敏筠笑著拉過他的病床小桌,在上面放好保溫桶,舀出一碗粥,頓時一股濃郁的香味撲來。

黎承睿卻皺眉說:「沒加蔥吧?我不喜歡……」

「沒放,特地交代了,」黃品錫不覺接了嘴,一開口才發現,頓時臉上現出尷尬,支支吾吾說,「誰不知道你嘴刁,活該你日後討不到老婆……」

黎承睿笑了,周敏筠雖然不明所以,但也跟著笑了起來,黃品錫惱羞成怒,罵:「笑什么,快吃,很多正經事等著做呢。」

黎承睿一邊笑一邊拿去勺子吃了起來,味道一如既往的很好,但不知為何,這碗粥喝下去,感覺比平時更加暖和。

周敏筠趁著他吃東西的間隙,簡明扼要地報告說:「胡博士關於車檢的報告傳來了,我們幾個先看了下,果然夠細致,他們的意見跟鑒證科的同事大致一樣,都認為車禍爆炸是因為油箱外先人為黏合了一個小爆破物。」

「新發現呢?」黎承睿問。

「有兩處,」周敏筠眼睛亮亮地說,「爆炸殘余物中有塑化劑和氯酸鉀,利用電流引爆,這是一個小型塑膠炸彈。」

黎承睿與黃品錫對視一眼,感嘆了一句:「沒想到我居然差點讓一個盜版c4給干掉。」

黃品錫白了他一眼:「童言無忌,你現在不是還能吃能睡?」

黎承睿笑了笑,問周敏筠:「還有呢?」

「除此之外,還發現有爆破物外殼有碘伏。」周敏筠皺眉問,「凶手要用碘伏做什么?」

黃品錫接口說:「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碘伏我們一般用在葯用脫脂棉上處理外傷,它並不能增加爆破效果,這個人到底怎么想的?」

黎承睿皺眉不語,他抬頭看向窗外,隱約想到什么,卻又想不分明。

天氣很好,秋高氣爽,他忽然模模糊糊地想,要不是受傷的話,這么好的天氣,就該帶林翊去大澳那邊玩。

忙完這個案子,是該給自己好好放個假了。

這時,他的電話突然響了,黎承睿接了,電話那端傳來曾珏良的聲音,帶著興奮和緊張:「黎sir,我是阿良啊。」

「阿良,我拜托你的事怎樣了?」黎承睿向在場兩個人做出噤聲的手勢。

「我正要跟你說,我阿媽聞了席總督察送你的香水後說,這種調配很難,是高手調的,以前歐洲的香水鋪都有自己的獨門配方,一般人很難復制出來。」

黎承睿直覺他有話沒說完,便問:「然後呢?」

「然後,我媽媽說,雖然沒辦法做出一模一樣的,可是市面上有一款現成的,跟這個味道差不多,但是中味略有不同,余味也沒這個清幽,就是不知道黎sir喜歡不喜歡……」

「沒關系,你幫我買一瓶你所說的類似的,兩瓶都帶給我送來,我再還錢給你。」

「好的。」曾珏良似乎很高興,「黎sir,我今天很開心。」

「怎么?」

「庄翌晨已經押候審,然後你又給我安排事做,」曾珏良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我之前一路都擔心,你會因為我接受席總督察的指點而怪我。」

黎承睿心想,你也是給席一樺當槍使而已,他要搞垮庄翌晨,可不是為了幫你報仇。但他不能說這句話,只好笑了笑說:「我要說沒關系是不可能的,你那么做,雖然效率提高,也顯得你很聰明,但是嚴重點講是違反紀律,我希望你沒有下次。」

「我明白,對不起,」曾珏良小聲地說,「黎sir,不怕跟你講,我老豆死得太冤枉,他是被庄翌晨害的,所以我一天不把庄翌晨這種衰人繩之以法,我就一天都睡不安穩。」

「難道你當警察就是為了報仇嗎?」黎承睿問。

曾珏良沉默了一會說:「我不否認,這是我最初的動機。」

黎承睿淡淡地說:「這個動機無可厚非,但我喜歡,隨著你做這份工作越久,你會越明白,除了報仇,警察還能做很多別的事。」

「我知道了,」曾珏良低聲說,「謝謝你黎sir,我沒撒謊的,你一直是我欽佩的前輩。」

黎承睿掛了電話,對黃品錫簡單地說:「不管朝我下手的人動機如何,他用碘伏,就跟之前連環謀殺案的凶手有醫學背景發生聯系了,你覺得呢?」

黃品錫誠實地說:「有點牽強。」

黎承睿閉上眼想了想,說:「我知道,不過不知為何,我就是覺得這是同一個人,有種很熟悉的感覺。我早就確定,我們要找的凶手是個受過高等教育,有醫學背景,有一整套嚴密的自我道德觀,也許還有宗教信仰,以及他……」

「還有潔癖。」黃品錫說,「每個凶案現場,除非他想讓別人看到的東西才會出現,多余的灰塵都沒有。」

黎承睿猛地睜開眼睛,脫口而出:「我明白了。」

「什么?」周敏筠和黃品錫齊齊嚇了一跳,一塊出聲問。

「碘伏,」黎承睿目光炯炯地說,「我剛剛一直有種熟悉感,爆破物殘余中為什么有碘伏?不是為了助燃之類實際用途,而是完全沒用,只是一種下意識行為。」

「怎么說?」

「你還記得程秀珠案發現場,我們找到的毛巾嗎?」黎承睿問。

黃品錫點頭說:「記得,但那上面什么也沒有,找不到。」

「因為那根本就跟碘伏一樣,是沒必要的,可凶手會去做的一個程序。」黎承睿說,「你們知道潔癖是怎么回事嗎?」

周敏筠點頭說:「這個我知道,我以前有個同學就有輕微潔癖,她一到學校第一件事就是拿滴露消毒水擦座椅。」

黎承睿微笑說:「沒錯,這個人也是這樣。他把程秀珠推入浴缸溺死,做完這一切後,他下意識扯了一塊毛巾擦手,他鑽入我的車子里安爆破物,可他做完後下意識地拿浸了碘伏的脫脂棉擦東西。」

黃品錫此時也明白了,他也笑了,說:「真是個潔癖,他一定隨身帶著這種東西。」

「可一個普通人,即便是個潔癖,也不會隨身帶著碘伏。」黎承睿說,「這個人一定是個醫生。」

「有了這個證據,我們就有六成的把握將他跟謀殺案聯系起來,」黃品錫沉吟說,「阿睿,我現在覺得那個曾傑中嫌疑很大,可是要說他一個人殺了這么多人,我還是有點懷疑,因為根本說不通啊。」

「你先二十四小時監視他,找員警幫忙搜搜他的身,借口嘛,比如懷疑他藏毒之類,你看看他身上有沒有帶著碘伏脫脂棉。」

「好。」

黎承睿眼中閃出光:「另外,程秀珠那邊的親朋好友,你們再去問問,拿上曾傑中的照片讓他們認認,我就不相信,一個老女人突然找到好男人,她忍得住起來不告訴任何人?這根本違背女人的思維嘛。」

「喂,阿頭你不要這么說哦。」周敏筠不同意了。

黎承睿笑了,說:「只要有證人,馬上拘捕他,然後申請搜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