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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萬一,阿睿,你不要關心則亂,翊仔現在需要你保持正常水准,甚至要超常發揮,這樣他才能平安回來。」黃品錫有力地說,「我這么說可不是吹水,也不是開空頭支票,我根據的是以往我們一起完成的案例。你忘了嗎?我們曾經把二十幾條人命從金鋪搶劫犯手里救出來,我們也曾經不眠不休七十二小時,偵破佣人綁架雇主小孩案。」

黃品錫停頓了下,接著說:「沒有一個人死,我們以前沒有讓人死,以後也不會有,至少這一次不會!」

黎承睿看著他,閉了閉眼,然後睜開,目光清明,鄭重地點了點頭。

黃品錫贊許地笑了笑,說:「我來之前讓阿良幫個忙,請他從另外的數據庫檢索曾傑中的信息,你猜怎么著?」

黎承睿忙問:「有什么發現?」

「阿良在一份舊報紙那發現了曾傑中小時候參加過天籟童聲團,那個團的成員無一例外都來自信仰天主教的家庭,他順藤摸瓜查過去,發現曾傑中的父母不僅信教,他們還加入本港一個叫什么聖約翰互助兄弟會的組織,很巧的是,鄭明修的父母也是其中的成員。」

黎承睿眼睛一亮,問:「難道說,曾傑中其實與鄭明修是認識的?」

黃品錫說:「不知道,但我想,凡是這些教會組織都一定有不少活動,那么作為成員間的子女,認識也不出奇。」

黎承睿點點頭,忽然想到一個可能性,抬頭問:「如果不僅曾傑中與鄭明修事先認識,通過曾傑中一家,鄭明修還認識了自殺那個少年阿凌呢?」

黃品錫吃了一驚。

黎承睿腦子此刻已經恢復清醒,他飛快地接下去說:「更進一步假設,如果因為這樣,而導致少年joe被鄭明修那種人渣挑中並施虐呢?」

黃品錫神情凝重說:「這個我們還沒來得及獲悉,不過你放心,我已經安排阿敏帶人去查曾傑中自殺的這位表弟相關的信息,現在就等她的調查結果。但假設我們猜測的都是對的,即鄭明修伙同陳子南強&暴虐待了曾傑中的表弟,使其不堪受辱而自殺,這樣的結果,追溯根源要是出在曾傑中一家身上的話,我想,曾傑中不會原諒自己的。」

黎承睿心里一動,快步拿起裝入證物袋的那條軟鞭,說:「阿品,你看。」

「這個是,鞭子?」

「對,」黎承睿說,「中世紀的苦修士為了洗滌靈魂,會用鞭打自己的方式。」

黃品錫皺眉問:「你是說曾傑中把這鞭子用到自己身上以示懺悔?這個好查,送鑒證科那邊拿魯米諾試劑一驗便知。」

「不,我的意思是,曾傑中很恨害死阿凌的那幾個人,但他更恨自己。」黎承睿淡淡地說,「恨到不得不通過鞭打懲戒來減輕內心的痛苦。」

他邊說邊從口袋里拿出從林翊房間里順出來的合影遞給黃品錫說:「林翊旁邊那個少年就是阿凌了,你看看,有沒有可能是那段你看不清臉的視頻主角?」

黃品錫接過,仔細辨認了一下,搖頭說:「我不能判斷,畢竟照片里的人穿著衣服,可視頻上的,是光著……」

他似乎不忍回想,可不到一會,他忽然咦了一聲,黎承睿忙問:「怎樣?」

「這條腰帶。」黃品錫指著照片上阿凌襯衫里露出的編織軟腰帶,喊說,「在視頻里出現過,它……」

黎承睿皺眉問:「怎樣?」

黃品錫頓了頓,竭力不帶情緒,硬邦邦地說:「它被用來抽打那個少年,金屬頭朝下,一抽一條血痕。」

黎承睿驟然說不出話來,看那段視頻是黃品錫的工作,他到現在才明白,為何提及鄭明修案,黃品錫這樣的老警察居然會說出他們該死這樣的話。

光線從天窗照進,高懸於頭頂的十字架庄嚴而神聖,它似乎在昭示著高於法律的懲戒標准,它似乎在以一種感召的力量告訴世人善惡的報應。

可林翊在哪?這整件事,不管是報復也好,匡扶秩序也好,又關林翊什么事?他才是最無辜的,他膽小而單純,笨拙而無害,為什么要把他拖下水?

黎承睿盯著十字架,一字一句說:「曾傑中把翊仔抓去,他跟鄭明修又有何區別?我不管他出於什么目的綁架翊仔,我只知道,他一定跑不掉!」

69、第69章

就如解開古老的九連環游戲中最重要的一環,許多原本被重案組忽略的線索,一一呈現出來。

這個關鍵性一環,對黎承睿來說,就是阿凌之死。

阿凌全名季雲凌,英文名joe,家境一般,因為從小跟隨父母住在加拿大,中文因而一塌糊塗,除了會說廣東話,中國字都認不太全。他的祖父母秉承老觀念,堅持兒孫不能做披著中國人皮的鬼佬,強勢介入他的教育,阿凌的父母無法,只得同意他回港完成中學教育。因為程度不同,所以盡管阿凌比林翊大一歲半,但他卻跟林翊就讀同一個班級。

這個死時只有十六歲的少年並未來得及在港島警署的檔案記錄中留下痕跡,但據周敏筠調查到的消息,少年阿joe是個非常開朗熱情的人,他活潑好動,擅長搞怪活躍氣氛,有他在的地方總是會熱鬧點,歡樂點。這樣的孩子,長相不差,體育也不錯,頭腦又靈活,說話又幽默,難得的是,他還具備顯而易見的缺點他中文底子差,國文一項幾乎成了他的命脈。聰明得恰到好處,調皮卻又不令人厭煩,名為阿凌的少年,讓幾乎每一個教過他的教師都會忍不住心存偏愛,也讓幾乎每一個同學都喜歡與之交往。

可是這么多的同學,他最喜歡纏著古怪而孤僻的林翊,兩個性格迥異的少年以某種旁人無法洞悉的方式相處著,還相處得很愉快。

誰也沒想到,就是這么一個討人喜歡的少年,在十六歲生日沒過幾天就自殺了。他爬到幾十層高的樓頂縱身一躍,輕輕松松結束了他的人生。

沒有人知道他為什么想不開,在他過世後,他的父母在拾遺物時發現一封他留給林翊的信。為了找到更多的線索,他的父母在沒告知林翊的情況下拆了那封信,發現阿joe小小年紀,卻已經寫了滿紙的「絕望」,「活著看不到明天」這樣的話。

他其實早已有很深的厭世情緒。

那封信最後還是交給林翊,據當時一起去靈堂吊唁的同學回憶,林翊當眾拆開信,看了看,然後搶上幾步將信投入燒紙錢的錫桶內,紙灰紛飛中,林翊的臉慘白得像有誰往上刷了一層牆灰水。

從此以後,阿凌消失了,林翊縮回自己的套子里,變得更加自閉和木訥。時間一久,漸漸地,當年的同學老師也都會忘記曾經有那么陽光的一個少年存在過,忘記了,他在課堂上張冠李戴亂用成語曾引起過哄堂大笑,他為了引起某位漂亮女生的注意,曾偷偷往人家飯盒里塞了一只青蛙。

在曾傑中的家里,找不到任何與阿凌有關的東西。就如他所表現的那樣,他仿佛從來不認得有個少年叫阿凌。

黎承睿回想這一系列的事件,發現他們一直以來從未想過將阿凌破案關鍵去考慮,就是因為從表面上看,阿凌跟這幾起心策劃的謀殺毫無關聯。

他們一直都知道鄭明修與陳子南必然傷害過某個少年,可是在案發現場的調查中,卻從沒確定過這個少年是誰。

而阿凌這個名字,反而在林翊嘴里聽到得最多。也許笨拙的林翊在以自己的方式暗示給黎承睿聽,他知道這兩者之間的關聯,可黎承睿辦案向來看證據,他沒有想過自己的小戀人能給他們提供任何幫助,或者說,他從沒想過,林翊會知道系列謀殺案的任何內情。

這是他的疏忽,因為這樣,他讓林翊陷入險境,到現在都無法脫身。

黎承睿懊悔得簡直想給自己倆耳光。

在接下來一天內,黎承睿帶著弟兄們展開搜捕,把曾傑中常去的,現在可能會去的地方全查了一遍,卻毫無他的蹤影。曾傑中所在的診所說他從前天起就已經休假,而出境記錄中也沒有曾傑中的記錄,親朋好友之間的尋訪也未見蹤跡,曾傑中就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

他不見了。

但一個人是不可能完全不見的,在這么一個大城市里,人就如蜘蛛,爬到哪,都有細微的蛛網可循。

到傍晚時分,周敏筠帶來另外一個消息,她拿著曾傑中的照片往程秀珠案的線索調查時發現,有程秀珠的反應,確實見過曾傑中在程秀珠生前出入過她所在的住宅樓。

「程秀珠平時不與任何鄰居街坊來往,她的朋友只知道她有了關系密切的男友,但大家都沒見過這個人。而這個男人又生性謹慎狡猾,從不與程秀珠公開出現於任何場合,每次出入她的寓所都選盡量避開眾人的時候。我們沒辦法知道這個男人高矮胖瘦,也無法畫出他的肖像供人辨認。但這次我試著拿曾傑中的照片問人,卻有兩名同樓的師奶說,見過這個人,但他每次都穿得像個修水喉的工人,頭上還會帶太陽帽。這也解釋了為什么他出入大廈多次,卻沒人注意他。誰會去留意一個水喉佬?」

黎承睿點點頭,問:「這兩人為什么會注意到他?」

「據說是曾傑中幫她們按電梯。這兩個師奶才發現,原來這個水喉佬很靚仔,跟著就多看了他兩眼。」周敏筠搖頭說,「你知道家庭婦女有時候無聊起來,對異性相貌是很留心的。」

黃品錫在一旁說:「這就是了,鄭明修案時有證人見過一名飯店送餐員、吳博輝案時我們在監控錄像上見到一名清潔工,程秀珠案有人見到一名水喉佬,陳子南案雖然沒發現有目擊證人,但如果追查,沒准也會發現一名修冷氣工人或別的職業,現在我們可以斷定,這都是曾傑中了,申請逮捕吧。」

黎承睿勉強笑了下,對周敏筠說:「阿敏,麻煩你了。」

周敏筠立正道:「是。」

等她跑出去後,黃品錫安慰黎承睿說:「逮捕令下來,我們再抓不到他,就可以申請通緝,這樣的話,哪怕他跑到國外也不怕。」

黎承睿搖頭說:「可是他跑之前,翊仔就麻煩了。」

黃品錫沉默了一會問:「阿睿,你別介意啊,我現在懷疑的是曾傑中對林翊,是一種什么感情?你覺得他有同性戀或占有欲的成分在里面嗎?」

黎承睿皺眉說:「我也不只一次這么想過,曾傑中對林翊應該是沒有敵意,甚至算得上好,因為這樣,曾傑中第一次見到我時便對我很排斥,雖然他竭力壓抑,但我能感覺得到。我當時就想,也許他對林翊,跟我對林翊的感情是一樣的。」

黃品錫撇撇嘴,低聲說:「真是不明白你們的感情,好吧,我不明白不要緊,要緊的是,如果林翊在他手上,憑著這種好感,恐怕短時間內是沒危險,但時間一長就難說。你也知道有些變態把人切割成幾塊也是為了愛……」

他注意到黎承睿臉色發青,忙住口說:「對不住,我亂講的,林翊一定沒事……」

黎承睿沒有理會他,而是給自己倒了杯水,摸出止痛片吞下,隨後站到他們分析案情的黑板前,盯著曾傑中的照片,低聲說:「如果你是曾傑中,你會把人藏到哪?」

黃品錫一愣,黎承睿繼續低啞著聲音自言自語說:「如果我是曾傑中呢?我受過良好的醫療訓練,我堅信我自己的善惡准則,我還崇信宗教,我知道我每做一件事,神都在看著,我努力符合神的標准,我知道我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