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可愛。」李抽出茶幾上的紙巾擦了擦手,又朝自己的准女婿露出輕描淡寫的一笑,「以前我去警局的時候居然沒有發現,這些螻蟻一樣卑微的低級警員里居然還有這么可愛的家伙。」

韓驍沒有答話,牙關緊咬的臉孔曝出青筋,指節也捏得咯咯作響。

「我的男孩,你的臉色怎么不太好。」扔掉紙巾,李起身走向對方,把手伸向那張板得鐵青的臉龐輕輕撫摸了下。唇畔的慈愛笑容驟然熄滅,他忽然面色大變,以個冷酷嘲諷的聲音說,「范唐生曾給我看過一張你和這家伙的照片,你們玩得很盡興。我不明白,一個本該為女兒受到愚弄而感憤怒的父親都沒有表示,你的憤怒又從何而來?」

「我們只是……只是一時興起地玩一玩……」韓驍沒料到自己已經失了最大的把柄在范唐生手上,微微一怔,立刻不假思索地辯解道,「我可以向您發誓,我會馬上甩了他,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男人愛女人這天經地義,可是有的時候,對於一個格外成功的男人,女人往往不再能夠滿足他。在這點上,你簡直就像當年的我。」李搖了搖頭,重又變回那副慈愛寬容的長輩模樣,「曼琪過兩天會去巴黎看時裝秀,我想我們可以獲得些額外的相處時間。」

說完就走了。

為人喚醒的時候褚畫發現自己被韓驍用一張毯子裹了起來。他望了望遠處霍默爾、李、范唐生並肩而站,還有一些與他不曾相識的達官貴族們。他問自己的戀人有沒有瞧見一個男人在撫摸自己,結果對方卻大光其火。

「你他媽下次再脫成這樣我就宰了你!」

自己的失態似乎神不知鬼不覺,褚畫完全不解韓驍的憤怒因何而來,只當對方是責怪自己的舉動險些讓他蒙羞,責怪由於自己的大意讓別的男人觸摸了身體。

幾天後他依諾再次來到這個家里。他沒料到面對自己的,是躺在卧室大床上的一個連體毛都已花白的裸體男人。

「為了曼琪我曾查過你的資料,你是孤兒,在政府資助的救濟院里長大。聽說你小時候在那里可吃了不少苦,幾個年長些的野小子差點把你打成殘疾,有一次還險些燒光了你的頭發。」國防部長一邊敘述年輕人的悲慘過往,一邊迎身向他走去。李側目望向一直垂頭不語的韓驍,一點點花白胡茬下浮盪起玩味的笑容,他說,「我很欣賞你這股子事事爭先的勁頭,本來我想對你的這點小嗜好視而不見,可既然你也看見了我的我想我的孩子,你有必要身體力行地證明給我看,你有足夠的愛使我們成為一家人……」

對方用粗糙寬厚的手掌、用浮腫粗短的手指撫摩揉捏起自己的肩膀,一種極為惡心的、情欲的燥熱順沿那曖昧的手勢漸漸侵入自己的身體。那一瞬間韓驍的憤怒無處遁形,整個人都戰栗不止。他的手背突起青色的荊棘,詭異而怨恨地爬行扭曲,指尖幾乎狠狠嵌進自己的掌心,劃出淋漓鮮血。

「我想提拔你當總警監,甚至在范唐生參選、霍默爾退休後,你就會取代他們的位置……」注意到自己撫摸著的身體正在顫抖,李又換上一副威脅的口吻道,「當然如果你沒能向我表現出足夠的愛,恐怕你就不得不放棄現在擁有的一切,帶著你的那個同性戀人一起滾回你的下層社會……」

※※※

總警監先生至今認為自己為了情人付出了一切,可那家伙居然無恥地背棄了他的付出。

他必須為此受到懲罰,當然這個該死的、偷拍下自己照片的狗仔也不例外。

趁潘彼得吃完泡面暫且離開窗台的時機,韓驍決定攀爬進他的房子。

偏小一碼的鞋不是自己的,而是褚畫的,他們同居這么些年,互相保有對方的東西這很正常。身為警界英的男人完全懂得怎樣破壞現場的足跡,只留下足以嫁禍的證據。

「你希望以死來寬恕你的罪咎……困獸之斗只活其一,我們必須遵守這個規則……」

潘彼得一面哼著音調嘈雜狂野的歌,一面愉快地回憶起那個被自己徹底激怒的小警察當初說他像喬奈兒只是為了擺脫被他察覺偷窺的窘境,事實上比起那個皮囊完美卻頭腦愚蠢的搖滾明星,這個名為褚畫的小警察顯然有血有肉,也有趣得多。

他原被指派去偷拍他的情人,結果頭一回偷窺之後反倒迷上了他。狗仔先生毫不介意自貶為一條賴皮狗,而對方就是一塊最為耐嚼的骨頭。陰莖上的蝴蝶紋身仿佛賦予了他與生俱來的罪咎,更讓他的魅力如此與眾不同。

「當我活著誰會在意?你得到的只是永恆的死亡……沒人會永遠的悼念你……」

自得其樂的小個子完全不曾發覺,一個男人正手握尖刀,輕手輕腳地步步逼向自己……

66、在拉塔莫斯山上(4)...

在被人撂倒前屠宇鳴正在向笛面前表示自己的擔心,「我很擔心褚畫那小子會胡來,瑪麗蓮死後他就完全失了控,幾天前我去那個狗仔的家里找過他,結果倒看見了褚畫,他怒氣沖沖地堵在那人的家門口,說要給他教訓,把鄰人全都驚動了!」

向笛正打算為屠宇鳴倒上一杯,突然就聽見身後的男人一聲悶哼,接著發出了沉重的倒地聲。

腦袋重重磕在地上,屠宇鳴四仰八叉地躺著,看上去已經昏迷不醒。

回頭時發現一個完全陌生的老人正站在自己身後,向笛一臉震驚地望著對方,難以置信一個警察竟會被一個老人輕易放倒,而毫無還擊之力。正當向笛兀自震然之時,一陣陣節奏平緩的手杖擊地聲自老人身後傳來,並附有一個毫無音調起伏的男人聲音,「這不是這位警探先生第一次被異氟醚放倒,羅德曼曾是國家級的運動健將。」

向萊在另一間房看肥皂劇,即使命在旦夕也不能影響她的好心情。瘋瘋癲癲的笑聲不時飄過來,康泊對自己的司機微一側頭,「我想單獨和這位先生談談。」

羅德曼心領神會地去往了向萊所在的房間,還未跨出房門就被身後的男人喚了住。

「羅德曼,」老人應聲回頭,康泊對他露出一個迷人微笑,「對女士請溫柔一些。」

一分鍾後,那瘋顛顛的笑聲就聽不見了。

沒有受到屠宇鳴所受到的粗魯攻擊,豐乳纖腰的女人平躺在床,一如童話里棲身夢境的公主。

聽不見姐姐的動靜,向笛皺了皺眉,也不說話地仰頭望著對方。

來人徑自坐了下,笑了,「你打算讓受傷的客人一直站著嗎?」

「我本該親自登門來感謝你的好意。」朝酣然入睡的警探先生瞥去一眼,眉清目秀的年輕人也笑了,「這個地方很安全。我不知道如何向你表達我的感激之情?」

輕輕仰頭後靠,康泊伸出手指點了點嘴唇,唇邊浮出一個促狹的笑容,「我只知道一個報答方式。」

他們之間有過一段時間不長的情人關系,向笛理所當然地湊頭過去正當倆人即將四唇相貼時,男人又把頭側向一邊,以手指擋開了對方主動送來的吻,「我只想你請我喝一杯。」

向笛順從地又起身去倒酒,全然不顯尷尬,只開玩笑似的說,「我還以為你喜歡我。」

「確實,」康泊接過對方遞來的酒杯,喝上一口,「我喜歡教養好的人。」

「可你顯然並不只喜歡教養好的人。」向笛稍稍一頓,忙不迭自我補充,「這么說絕沒有惡意,我也很喜歡褚畫。」他多少知道些他們間的事,也知道他肩膀流血的傷口因何而來,並無巴結之意地繼續說,「你有龐大的財富,有無數美人的傾慕,我想這點創傷對你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飲盡杯中的酒液,男人又笑,沒有接過對方話茬地說道,「我想請你幫忙。」

猜到對方要自己做的事與那位警探先生相關,向笛想了想便說,「那么,我想向你借一筆錢。」

「不行。」

向笛微微一愣,「你不問多少,不問我何時會還,就拒絕我?」

「我是商人,我有判斷一項投資能獲得多少回報的能力。可在你身上,我幾乎看不見。」

向笛仍然試圖辯解,「可你曾為了褚畫一擲千金,一夜就花十萬美元。」

「我至今相信打個不妥的比方,那將是我一生中最得益的買賣。」

「即使他給了你一槍?」

男人笑了,搖了搖頭,「和魔鬼講價太不明智了。」

向笛幾乎不假思索地回話,「請求牛郎幫忙的行為本身就不明智。」

康泊微眯雙眸,透過長睫的陰影長久注視起眼前年輕人的眼睛,那種豁出一切的鎮定自若令他刮目,於是大方地點頭答應,「我會出資拍一部電影,讓你的姐姐擔任女主角,請最炙手可熱的明星為她配戲。」

被一語言中心事,這回輪到這個年輕人長時間地愕然無語。但好一陣子的兩廂沉默後,他聽見對方又說,「我欣賞你對你姐姐的夢想如此執迷不悟,但世上沒有的午餐。你的回報不再是一杯酒那么簡單。」

大約半個時辰的拜訪之後,客人離去了。屠宇鳴還沒從異氟醚的效用中醒來,向萊也依舊半夢半醒。

看了看躺倒地上的疤臉警探,向笛小心翼翼地摸索進姐姐的房間,坐在了她的床邊。

知道對方聽不見,他仍神情萬分認真地問,「你還記得自己為什么會來到這里嗎?」

「找男人,為了找男人……」向萊翻了個身,「找個警察就不錯……」

黑暗中那張眼下跨著大疤的男人臉孔一閃而逝,替姐姐將被子蓋上,向笛溫柔地笑了笑說,「可是我記得。」

如同帶著那遙遠的夢沉沒於海底,經過了億萬年的自然選擇,他生了腳蹼,長出了腮,再不可能重新踏上舊路。

※※※

除卻形單影只的守夜人與乍然而起的漫天蝙蝠,郊野的午夜格外睡意深沉。花圃中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