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徹底的愕然,屠宇鳴從未聽過這個病症,也從未聽鮑爾森自己提過,「什么美?什么症?」

「我只是通過他的症狀作出猜測,但現在看來確實如此。年齡的增加會讓病症加劇,所以也許目前他自己還不知道。」重又把目光投向了褚畫所在的地方,他的心現在也在那里。康泊顧不得此地的狀況,只微抬下頜,蹙著眉頭說,「讓他閉起眼睛,用拇指反復按壓人中,可以稍稍緩解耳鳴和暈眩的症狀。」

隨後他就拄起手杖,跛著優雅如舞蹈的步伐,向著他的情人走去。

「康泊!」白人組長自顧不暇,已經無法阻止這個男人的肆意妄行。可疤臉警探似乎還試圖勸阻對方前行,於背後高聲叫喊,「等等!」

「我不想用同樣的法子攻擊你,」康泊駐下腳步,微微側臉,「但誰也阻止不了我。」

「不,我沒打算阻止你。」事實上他自己也為向笛與褚畫的安危憂心如焚,頓了頓,屠宇鳴問,「你能催眠韓驍,然後將他們倆安全帶回來嗎?」

「不能。」康泊直截了當地回答,「催眠只能發生於一個人不經意間或極度放松的狀態下,可他現在充滿戒備,神經高度緊張。」

「你這是在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本以為對方信心滿滿,可這個答案顯然令屠宇鳴大吃一驚,「韓驍對你懷恨在心,以他現在的瘋狂,他一定會殺了你!」

「極有可能。」

「那……那你為什么……」

「他說他愛我。」康泊淺淺一笑,「我怎么能聽見這樣的話,還留他一個人在那里。」

作者有話要說:1舊時比利時人把荷蘭語稱為「弗拉芒語」;

2美尼爾氏症,一種突發性的以眩暈、耳鳴、目顫等位主要症狀的耳內疾病,多發於中年人,且有遺傳可能,轉體運動時會加重症狀,導致突然倒地。眼球震顫、面色蒼白、冷汗頻出、頭痛耳鳴都是常見症狀。

82、最後一個死者請關燈(7)

一片廢墟似的地方,拄著手杖的男人只是剛剛露了面,就被人一下襲擊跪在了地上。

韓驍十分興奮,興奮得瘋了一樣,他能讓這個素來自持優雅的男人出乖露丑,尤其還是在自己的情人面前。

「是你自己選擇送上門來!你這個愚蠢的家伙!」韓驍掄起手上的鐵器狠狠砸向康泊,這個破舊凌亂的地方多得是行凶的凶器,他選了個最能為對方帶去痛苦的家伙一根生銹的、長有根根尖棱的鐵條。

又一下不遺余力的重擊,似受脊杖酷刑的男人不得不用手撐住了地面。這個跪地的姿勢如何算不得從容,可即使放下了慣常的蕾絲和綢緞,簡單的白布襯衣也掩不住他的俊美優雅。

銹鐵條拔起的時候,他的後背洇出了紅色。

「我很抱歉……」康泊試圖站起身往前走,可還沒踉蹌著前行兩步,又被韓驍一下掄臂砸倒在地,這一次他摔出近兩米,還吐了口血,「為你所遭受的夢魘……」

「你不是能洞察一切么,為什么沒有聽出我根本不想獲得你的治療!我只要你死……你真該去死!」對方的示弱讓韓驍愈加得意,他現在可以肆意折磨這對情人,甚至操控著他們的生死。他亦步亦趨於對方身後,手腳並用,一面接連狠踹跪在自己身前的男人,一面又揮著鐵條擊打他的後背白襯衣很快就洇滿了鮮血,康泊勉強從地上支起上身,扶著牆壁向褚畫所在的方向靠近,卻承受不住韓驍的再次重擊重又跪在了地上。

褚畫手腳都被捆了住,只能眼睜睜地沖著韓驍大嚷,「你他媽快住手!別再打了……你他媽別再打了!」

「他在你眼里很優雅嗎!很迷人嗎!」毆打褚畫讓他愈加憤怒,毆打康泊卻讓他爽透了。這個男人痴迷於這種戲劇化的自我表演,更為自己占據了絕對的支配地位而感膨脹。每一下對情敵的毆打都讓他感到更為自信和暢快,他像是陶醉於交響樂的指揮家,像是沉湎於繪畫的執筆者,一刻不願停止暴行,總警監先生指著康泊,面向褚畫瘋狂大笑起來,「他就像條狗一樣跪伏在我的眼前,一條軟弱的、無力的瘸狗!」

「可不可以放了他……」康泊努力支撐起身體,仍堅持不懈地向著情人所在的方向移動。他的口角溢著血沫,每說一個字都似剖心剜肺艱難與疼痛,「這就好比那個著名的實驗stillface1……你的情人並沒有、沒有愛上我……他只是容易忽視自己早已熟悉……熟悉的親人而被陌生人吸引,恰如一個嬰孩一般……」

「狗屁!鬼扯!」看見康泊竟打算用撇清自己的方式拯救自己,褚畫紅著眼睛大聲否認,「我愛你!我知道我愛你……」

「我本來還怕你怕得要哭,可你卻是來求饒的嗎!」掐著的嗓子時男時女,這是個穿著破爛粉紅色連衣長裙的男人。理智死去了,徹徹底底的。他於瘋狂的泥沼越陷越深,手舞足蹈,覆頂之沒,「我本打算如果你試圖用語言催眠我,我就刺穿耳膜與你同歸於盡,但現在看來沒有這個必要了!」

褚畫看見康泊一直在試圖向自己靠近,卻一次次又被隨其身後的韓驍打倒在地。淡棕色長發凌亂垂散,那玫瑰花瓣似的紅唇邊也有血跡。他們隔著幾步之遙的距離注視對方,他的肌膚看來仍然慘白冰冷,目光卻似兩道熔岩,帶著足以摧毀一切的熱度。

扔掉手中幾乎已變了形的銹鐵條,總警監先生拔出手槍點了點屋中的四個男人,沖舊情人勾起陰鷙一笑,「你們的深情讓我感動,可這兒有四個受劫持的人,都是一團糟。如果我能放走你們當中兩個人,而將另外兩個立刻殺死。不如就由正義的你來選擇一下,誰生,誰死。」

「那還用選擇嗎?」幾乎不假思索,褚畫馬上以一副厚臉皮的模樣接口回答,「當然是放走我和康泊!我們還有好多話要說,好多愛要做」

韓驍一轉身一抬手便又要朝向笛開槍,幸而褚畫及時大喊將其止了住。

「你個王八蛋!住手!住手!」這個殘忍變態的家伙絕不是開玩笑,他真的會當著自己的面殺掉已經傷痕累累的向笛和那個有錢人家的小子。褚畫咬著牙想了一下,掉過臉望著康泊好一會兒,突然就那么紅了眼眶,「我是警察,」他哽咽著說,「我是警察,拯救人質是我的天職,即使付出生命也理所應當。可是你不一樣,你不該被我牽扯進來……你願……願不願意……」

警探先生已經做出了選擇,只等對方的回答。而康泊又向著自己的情人移動了一些距離,微笑說,yes,ido.

他現在很糟,紅唇白膚的美麗依舊,卻盡失往日優雅。然而那雙仿似淵洞的眼睛竟頭一回有了明澈的意味。仍然跪在地上,他的神態如此認真,就像在神父面前鄭重說出那聲「我願意」。

褚畫沒想到會聽到這個,整個人瞪大眼睛愣住了。

打從對方踏入這個地方開始,他就一直貼身相隨,對他不遺余力地施暴。一種鬼使神差的、莽撞的慣性促使韓驍向著康泊又邁出一步,將手中的格洛格18型抵住了他的後腦

他就這么露出在了窗口。

眼前倏爾澄明一片,總警監先生自己也意識到了,自己已被康泊或者說是被對康泊的無盡憤怒引向了絕境。開槍的速度並非比不過早已恭候多時的狙擊手,可就在狙擊手扣動扳機的那一瞬間,韓驍突然決定放棄槍殺康泊,反而抬臉望向了褚畫。

他無比懇切而悲傷地對他說,「我從未停止過愛你,只是你不再相信了。」

話音未落,狙擊手就爆了他的頭。

一顆子彈正中顱腦,時隔多年後的狙擊步槍早已今非昔比,男人的腦袋像爆炸的西瓜那樣碎得四分五裂。血漿與腦漿四濺,散落的眼球留存下這個世間最後的光明。

他情人的臉。

※※※

向笛被人抬上了擔架,他的傷很重,能否脫離危險還是未知之數。而那個有錢小子因為莫名其妙挨了一拳,拒絕向自己的救命恩人道謝。

「除了惡人,沒有人死去,所有商業片里皆大歡喜的結局,我本該開心才是。」韓驍的腦漿和血液多多少少濺了些在他的身上,褚畫同樣被人抬上了擔架,卻望著自己染血的手掌輕輕嘆氣,「也許從一開始我們就不該走在一起,我們要的太不同。」愁雲籠在眉間,他看上去並不太開心。

老司機羅德曼也在現場,他帶著慈祥的微笑提醒擔架上的年輕人,「我不想打攪你的悲痛,可你是不是忘記了什么。」

褚畫順著羅德曼的目光望過去,看見了就在身邊不遠處的康泊

一個護士正給他遞去了酒毛巾,康泊則優雅地向她點頭致謝。自己擦拭了起了唇邊的血跡。淡棕色的長卷發有些凌亂,他的後背像遭受了鞭笞刑那樣滿是凌亂血痕,臉頰、嘴角也都有醒目的瘀傷。他很美麗,也很狼狽,也許這個男人這一生都不曾如此狼狽。

從韓驍的死亡里回過神來,褚畫鼻子發酸,瓮聲瓮氣地呼喚起自己的情人,「康泊……」

待對方朝他投來目光,年輕警探對身旁的老司機說,「麻煩你,能扶我起來嗎?」

「樂意之至。」羅德曼笑著就將他扶了起來。

褚畫主動把身子送了上去,緊緊抱住康泊。隨即又不安分地將手伸進了他的衣服,直接貼摩於他的胸膛。他假意替對方按揉身上的瘀傷,可一埋臉就狠勁兒地咬他、掐他……動作很色情,周遭的警察同事們頻頻朝他投去白眼,褚畫也全不在意。

「羅德曼!」被褚畫沒輕沒重地摁得渾身都痛,康泊輕咳幾聲,沖自己的老司機笑著喊道,「把這小子從我身上拿開。」

「也許你能從他的聲音里判斷出他一早就想毆打你、折磨你,可你怎么知道他一定會失控,一定會被你誘至窗口,暴露於狙擊手的槍口下……」這用「重要符號2」或者別的什么理論沒准兒可以解釋,但顯然他仍要承擔大量的風險。

康泊的回答輕描淡寫,否認得干脆徹底,「不,我不知道。」

「可是……」褚畫有點吃驚,這個男人該是從來不會讓自己處於「失控」的狀態下,「也許他會殺了你,在折磨完你後二話不說就開槍打死你……」

「我做了最壞也是最好的打算,我用目光記下你的臉,然後永世長眠。」抬手輕推情人的肩膀讓他躺下。康泊俯下身,如同蜘蛛俠親吻鄧斯特的那一幕般,倒著吻了吻褚畫的唇,「好好休息。」

「哎哎,等一等!你們急什么?!」即將被送上急救車的褚畫扒著車門阻止醫護人員們抬動擔架,又一次強支起自己的身體,喊道,「嗨,康泊!」

「什么?」康泊微微眯起眼睛,轉身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