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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霜頓悟,原來他指的是這個。自己當時的確感覺到了步驚雲的存在,但是想到正好可以借此讓蝙蝠他們放掉人質,於是將計就計,就讓他挾持了自己。

「呃……那為什么雲師弟會覺得很……爽呢?」

步驚雲在看自己的手掌。少年的手掌,只比秦霜的略大,但是上面的粗糙紋理和堅硬的老繭,映射出的是一段段艱辛的生活。步驚雲的表情竟然是有些迷茫的:「你是第一個,把命交給我的人。」

有時候,有些事,做的人無意,看的人卻留了心。

在步驚雲的經歷里,父母雙亡,寄人籬下,遭遇的多是不公平的待遇。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以武為尊,恃強凌弱的,人人都已經習以為常。但是有一天,一個敵方的人,而且是地位尊貴的人,竟然在初次見面的時候就極其信任,甚至以性命相托,這會是一種什么感覺?

天上掉餡餅?遠遠不夠。餡餅掉下來了人人都可以撿,又不會只掉到你一個人懷里。只能說無法比擬,因為這是一種全新的感覺。

那時,在他挾持下的脖頸白皙細膩,有著真實的溫度。當匕首尖端刺入的時候冒出的血是鮮紅的,刺目的顏色,在火把的映照下足以把一個人從恍然中驚醒。所以右手使勁的停止比天下會眾人的妥協要更快一步。

「你不怕,那時我真的會殺了你?」

秦霜耐心地等了又等,等到了一個他始料未及的問題。

事實上,這個問題很合理,萍水相逢的,憑什么要這么信任對方,何況還是不明身份的敵人。

但是在秦霜這里,這個問題根本不在他考慮范圍內。因為他知道在房梁上的是步驚雲,而根據劇情,他絕不可能死在步驚雲手里,還是在電影剛剛開始的時候。

然而這個真相是無法說出口的。

「我的感覺告訴我,你不會。」秦霜笑笑,「雲師弟,你相信么?人與人之間有時會有一種奇妙的聯系。」

這也不是說謊,步驚雲用絕世好劍吸引注意,自己殺掉章乙的事,預先沒有商議,但是一下子就上了道,難得的默契。

朝陽漸高,晨風習習,山中的霧靄逐漸散去,在這樣背景里的步驚雲分外好看,連那一雙過分懾人的眼睛看起來也柔和了許多。

步驚雲最終沒有回答,但秦霜還是覺得一本滿足,因為他看自己的時候,用的不是之前那種「這真的沒問題么」之類的懷疑眼神。

這樣也不錯了,秦霜想。與步驚雲交流本就不需要過多的語言。

因為,溝通,從心開始。

章乙被撤職之後,管理入門弟子一事一直沒有著落,便由秦霜出面暫時接管了。對那些清一色的少年,他不願過分限制,在接管的第一天,便本著「愛玩是孩子的天性」這樣的教育理念,允許他們在十日一息的那天下山走動,只是制定了諸如不能擾民生事、必須晚飯前回來等規定。

那些入門弟子平時習武辛苦沉悶,得此允許頓時覺得生活有了企盼。一到了十日一息那日,一大早,天下會就跟開了門的鳥籠一樣,撲啦啦地竄出好多興奮的少年。

但是步驚雲好像並不在這些少年之列。秦霜有好幾次就見著,晚飯的時候,他從人倉里出來,或者在三分校場上息了招式,漠然地跟在那些唧唧喳喳說著下山經歷的同齡人後面去打飯。

他總是一個人,休息的時候坐在屋瓦上看看天空,或者在樹下拿著小刀雕刻木頭,一坐便是一整天。

所以在那天,秦霜回到望霜樓時發現他竟然在門口站著,會覺得很驚訝。

「雲師弟是來找我的么?」

步驚雲道:「我想要一樣東西。」

天下會入門弟子的生活用品和隨身裝備都是預先分配好的,各有份例,但人有時總會有一些不時之需,或者意外失落了,秦霜管理的時候也不像章乙那樣刻薄寡恩,所以時不時地會有少年來找他求些東西。其實以步驚雲的身份地位,只要開口,秦霜定是有求必應,但一個月過去了,他從沒有上門過。

所以這一次,他想要的東西一定至關重要。

秦霜將他引進門道:「雲師弟先進來坐吧。」

步驚雲跟著來到秦霜的房間,仰頭看著他掛滿了劍的整面牆,那些都是步淵亭的遺物。牆上釘了釘子,劍都給綁了五編繩,距離相等地掛著。劍鞘擦得發亮,都不曾積灰。秦霜的房間布置得簡單素雅,唯有這面牆上琳琅滿目。

秦霜見他望著這些劍出神,也不催他,出門喚出婢女小辰,讓她送了茶水和點心來。

見步驚雲看過之後,望向自己,目光中隱隱閃動,心知他對自己心存感激,笑了笑,真誠道:「雲師弟既相信我,將這些劍存在望霜樓,我自然會悉心為你保管的。對了,雲師弟這次來是需要些什么?若是我這缺了,文丑丑那想必也是有的。」

步驚雲的眼中剛剛有一點光,此刻卻消失了:「我只想要一炷香。」

秦霜心里一緊:「莫非……今日是……」

步驚雲道:「是我爹娘的忌日。」

爹娘的忌日……也就是說,步驚雲的父母是在同一天死去的,為什么呢?秦霜脫口而出:「因為絕世好劍?」

剛剛說完便後悔了。那霍庄主曾說過步驚雲的爹娘是被絕世好劍害死的,而劍至今都沒有開鋒,雄霸說步淵亭並沒能做到一往情深,步驚雲當時也不曾否認……綜合這種種線索,秦霜心里也隱約有些感覺,步淵亭夫婦的死是一出因情而起的悲劇。

剛想和步驚雲道歉,卻聽他說了個「是」,然後從懷里拿出了一對男女人偶,鄭重地立在案幾之上。

秦霜見他之前常常久坐,用小刀一下一下地雕刻木頭,想來是凝注了不少心血在他爹娘的雕像上,當下凝目去看。

只見那中年男人身體健壯,面容英偉,一雙眼睛的輪廓和步驚雲十分相似,而身邊的女子則是身材窈窕,柳眉倒豎,有一種女中豪傑的風度,二者皆是栩栩如生。

看著看著卻不覺皺起了眉。

因為那男子雕像的心臟位置,卻是人為地穿了一個洞,而女子雕像也同樣不完整,左手斷口平整,分明是一刀給削去了!

秦霜大吃一驚:「雲師弟……」

下一刻,步驚雲親口將這個可怕的真相說了出來:「我爹鑄造絕世好劍本是為了我娘,只是……後來他被我娘所殺,而我娘,也在同一天自盡。」

「雲師弟,」秦霜深深呼吸,平穩著自己的聲音,「那時候……你多大?」

步驚雲道:「十一。」

步淵亭去北方極地尋找千年寒冰鐵,一去就是十年,若不是深情,也不會有這般勇氣。但他自己也沒想到的是,曾經的深情,最終有一天輸給了光陰。

成了寶劍,卻冷了熱血。或許唯有「命運弄人」四個字可以概括,但命運作弄得最深的是卻是那個最無辜的人。當年的步驚雲,還只有十一歲。盼了十年的團圓,竟成了家破人亡。

步驚雲垂下眼簾:「我不知該恨誰……」

他又應該恨誰?恨他變了心的爹,還是恨他狠下心的娘?沒有人是仇人,卻沒有人做了對的事。所有的錯誤和痛苦,都留在了活著的人身上,而活著的人,身上流的是愛恨交織的血。

他既敬重他的父母,卻也難以原諒。

秦霜望著那兩個殘缺的雕像,步淵亭少掉的變易的心,他的妻子少掉的殺人的手,這些大概就是步驚雲的審判。

許久都無人開口。

秦霜暗自嘆了口氣,道:「雲師弟,對不起,我不該問的。」讓受難的人再回憶一遍悲慘的過往,是很殘忍的事。

步驚雲道:「是我自己想說。」

秦霜聽聞此言,突然覺得心中一暖。

父母之死是藏在步驚雲內心深處的秘密,若是他不願說,莫說別人要問,就是拷打也逼不出來。他肯告訴自己,這份信任著實令人受寵若驚。

卻見步驚雲一抬眼,目光幽暗而深邃,「你還是第一個。」

秦霜簡直感動得要手足無措了:「謝謝雲師弟……可……可是,我不懂得怎么安慰人……」

看著步驚雲站在眼前,挺直而倔強的身影,讓秦霜不知從何處生出了一股沖動,一下子過去將他抱住了。

雙手環繞著壓在背上,胸口相貼,兄弟一般的抱法。

既然不知道說什么,那就這樣來表達吧,秦霜是這么想的。

步驚雲一言不發地任他抱著。

事實上,他都沒有如何掙動過,也許是猝不及防,愣住了。

炎炎夏日,隔著薄薄的夏衣,滾燙的肌膚相貼,總不會很舒服。所以秦霜只是象征性地抱了一下就放開了。

只是一小會的擁抱,快得步驚雲連秦霜的心跳都沒有聽清楚,滿耳都是窗外躁動的蟬鳴。

而在他回去之後,在樹下獨自安靜的時刻,才突然想到,這么擁抱著他的人,秦霜也是第一個。

20、步驚雲出戰

夏日余下的時光就在山上平靜的日子里流水般地過去了,一切相安無事。

秦霜是在無意之中知道,原來步驚雲在人倉中睡的就是當年斷甲躺過的位置。當初自己還懷疑過斷甲是不是步驚雲的親戚什么的,一樣的悶,一樣的驕傲。知道了不是,又想著,他們兩個相像的少年,日後倒能成為好朋友。可惜斷甲的戲落幕得太早了。

冥冥之中,步驚雲的出現仿佛是延續了他的生命,將他的那份也活了回來似的。

後來秦霜又知道了,在步驚雲剛在人倉住下的時候,風雲之雲的名頭還被壓著,入門弟子中成群結隊的少年也像以前欺負斷甲那樣欺負過他這個落單者,趁他埋頭吃粥的時候故意碰他的碗,撒掉他的粥。

面對這種情況,斷甲的做法是默默地把剩下的粥喝到肚子里,省得打起來全潑掉了,當時秦霜認為那是智者之舉。沒想到步驚雲更絕,他吃東西的速度極快,扒拉完了自己的,再去把別人放碗的整張桌子都踹掉了。

那些少年們見他打架時動作迅捷狠辣,又極能忍痛,便對他刮目相看起來,反而成了不打不相識。再到雄霸第二入室弟子的身份公開,便覺得步驚雲以前待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