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霜的臉被映得通紅，嘴唇顫抖：「是爆炸……」

是爆炸！

竟然是爆炸！

耳邊回盪著那一聲可怕的爆炸轟鳴，響得頭腦一片空白，身體先於意識，甩脫了聶風來扶的手，踏過叢生的草木，沖下了山。

似乎有一個埋伏著的飛雲堂的人喊了自己，可是很快就被自己拋到了腦後。

腳步根本停不下來，唯一感覺得到的是不斷上泛的寒意。

可是怎么可能會發生爆炸！

文丑丑不是說過這個世界上是沒有火葯的嗎！

施展出最快的輕功來到了無雙城前，如雨般攻擊而來的箭矢只能憑借本能避過，一提氣，幾個起落，已經踏上了城牆。

牆頭示警的鍾聲響徹上空，幾乎要穿破耳膜！

很快就有十個人落到了身邊，形成了一個包圍圈。前後左右此起彼伏的怒喝和逼問，聽著都是混沌的嗡嗡聲。

丹田中的內力催逼到了極致，凡是攔在面前的都用天霜拳一拳打中要害，使勁揮開。

沒有人能擋住我的路！

不要阻止我去找步驚雲！

當聶風帶領著本來在原地面面相覷的飛雲堂諸人過來相助的時候，就看到了這樣的景象：九個人躺在積水里正在□，爬不起來，他們的肌膚都發灰了，看起來是被很重的手法一下子廢了武功，這是平日里的秦霜所不會做的。

而此時，第十個人正被秦霜毫不留情地用拳頭砸中了面門。可是他倒下後竟又重新暴起，舉刀向著轉身往城里去的秦霜的後心揮去！

沈丁驚呼道：「霜堂主小心啊！」

秦霜聽到聲音剛剛回頭，就見到一條白影一閃，攻擊自己的人連人帶刀都飛出去老遠，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只看了一眼就不再理會，可是剛剛奔出數步，那個白影又站到了自己面前，舉手張開五指道：「霜師兄先別走！」

秦霜握緊了拳頭：「風師弟你也不讓我進城？」

聶風皺眉道：「不是，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太沖動！」看著秦霜的手，壓低了聲音道，「霜師兄，你的寒性真氣已經用盡了……方才你可以以一敵十，那接下來呢？示警的鍾聲已經敲響，往這里而來的支援會是成百上千！你要怎么應付？」

說著走向那些飛雲堂的下屬道：「你們也聽到聲響了，事情有變，你們雲堂主可能遭遇不測，所以方才霜師兄才這么著急要進去查探。現在聽我安排，諸位還是依照原計劃在此拖住對方，所以一定要在此折騰出動靜來，越大越好！」

沈丁道：「那風堂主你呢？」

聶風正色道：「我自然不能讓霜師兄一個人去冒險。」他看著秦霜，目光清澈而明亮，「你的決定，我怎么會反對？我只會和你一起。」

沈丁道：「好！那兩位堂主放心去幫雲堂主，這邊有我們！一定鬧得他們雞犬不寧！」

聶風向他們抱了抱拳，轉向秦霜道：「霜師兄，如果改成我們暗中潛入的話，那找到雲師兄以後就能像原先說好的那樣從北門撤退了。」

若是以方才的硬闖，可能還沒見到人就已經身陷重圍了，確實是自己太沖動了。秦霜一點頭，躍上了屋頂。要避人耳目的話，就不能明目張膽地沿著筆直的街道走。

聶風緊隨而來，握住了他冰涼的手：「霜師兄，我背你去比較快。」

他的風神腿比之自己的輕功好了許多。秦霜沒有猶豫，趴到了他背上。只聽到一句「抱緊我」，耳邊的雨聲便被迎面而來的「嗖嗖」聲代替了，眼前和周遭的屋瓦頓時都化為了灰色的虛影。不由自主地，便將雙臂緊了，緊緊地貼著聶風寬闊堅實的背脊。

二人蜿蜒曲折地向著城池中心掠去，其間也遇到了一些暗哨，但是還沒等秦霜反應過來，就已經被聶風早一步解決了。

風神腿，果然迅捷如風。

他的速度越來越快，秦霜因為急速運動的眩暈靠到了他肩膀上。

心跳劇烈。

步驚雲你不要有事！

我馬上就到了！

你等著我！

然而這個時候，聶風突然停了下來。

秦霜抬眼望去，眼前是空的，沒有屋頂，而下方則是一堆散發著刺鼻味道的瓦礫。

這本是獨孤一方的宅院，現在已經毀了。

雖然大雨將火焰給澆滅了，然而有一大半都已經成了廢墟，立的那些柱子牆壁也都是焦黑的，半塌的，千瘡百孔的。

聶風凌空躍下，不由得皺眉，這絕不會是步驚雲他們做的，那么就必然來自於無雙城那一方。

到底是一種多可怕的力量，可以在瞬間將一棟房屋夷平？

脫口而出道：「『傾城』？」

他突然想起了之前在天下會流傳的關於無雙城的一件事，兩個被派來的眼線，一人粉身碎骨，一人被嚇成了瘋子，只會在口中重復著這個稱呼。當時許多人都在猜測它是什么的名字，但現在想來卻是錯了方向。「傾城」，應該就是那個被嚇瘋的人最後一點清醒的記憶，形容的其實是它的效果。

以自己現在親眼所見，確實所言非虛。他的腳邊倒著擺在門口的石獅的半條腿，連堅硬的材料都能粉碎，若是放到血肉之軀之上……那真的不敢想象……

皺眉道：「但『傾城』究竟是……」

秦霜全身僵硬：「是火葯……」他很明白火葯所具有的威力，足以教人萬劫不復。

「不會的……不會的……」他搖著頭。

步驚雲，你不是主角嗎！主角不都是打不死的小強嗎！你怎么可能會死！

聶風看著他慘白的臉色，勉強安慰道：「霜師兄不要著急。也許，他們還在別處……」這么說的時候，自己也知道這是自欺欺人。之前二人在山頂時看到了步驚雲他們發出的第一個信號，說明到城西祠堂取天下劍的任務已經完成了。那么接下來要刺殺獨孤一方的話，就必須到這里來。

但秦霜很快就牢牢地抓住了這根救命稻草，連連點頭道：「對對，那他聽到聲響一定會過來的……風師弟……我們進去等……」

說著從聶風背上下來，飛快地沖了進去。

也許真的有這萬分之一的可能，主角在運氣上總是開著外掛的。步驚雲不是斷了手都會有人贈送麒麟臂么？那么現在，系統肯定也會指示他避過這一場滅頂之災。

他穿過一個個原本是房間的地方，四下張望。「沒有……沒有……也沒有……」只要沒有步驚雲來過的痕跡，就說明他是安全的。

然而很快，他看到了地上橫著一柄彎彎的雪亮的鐵鉤。

那是蝙蝠平常慣用的武器……

聶風一直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不忍出聲打擾他緊張的動作。直到這時看到秦霜的身體頓了頓，然後一下子垮倒在地……

「霜師兄！」他沖上前去。

痛到了極點的人連撐著站穩的力氣都沒有了，整個人澀澀發抖。聶風展開雙臂將他抱住了，讓他依靠在自己身上。

雨一直在下，滂沱而冰涼。可是流過自己胸前的液體卻是溫熱的，潺潺而下，無聲無息。

「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好……」

「霜師兄，不關你的事，你不要這么說。」

「不，你不知道……我早就……應該猜到的……」心臟快要被一種叫做悔恨的感情撐破了。

無雙城的傾城其實就是火葯。別人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是作為現代人的自己卻是一清二楚的。只因為文丑丑信誓旦旦的話，便相信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這樣東西，卻忘了山外有山的道理！以至於有那么多的蛛絲馬跡都被自己忽略了：「傾城」這個表示威力的稱呼，獨孤一方照明宅院不點蠟燭而使用夜明珠……還有，獨孤鳴破開拜劍山庄的鑄劍爐所使用的也就是火葯！若是當時自己多留意查看，就會發覺。

無雙城所研發的火葯在使用上還很有限，只能小范圍地使用或者埋在建築物下面被動地守株待兔，也許這就是獨孤一方之所以要和天下會結盟的原因，他想要爭取時間，來繼續發展這樣殺傷力極大的秘密武器。也許十年，也許二十年，但終有一日能夠發動大規模的攻擊，將天下所有幫派都一網打盡，然後稱霸獨尊。

如果自己能夠早些時候想通這些聯系，如果自己能夠在「傾城是劍聖劍法」的錯誤信息前多堅持一下懷疑，那么步驚雲也就不會自投羅網，踏進無雙城這片葬身之地。

可惜世界上沒有那么多如果。

步驚雲死了。

人死不能復生。

關於他的美夢都成了空。

秦霜從聶風的懷里離開，抹了把自己的臉，用蝙蝠的鐵鉤在地上挖了起來。

首先掘出的是幾根斷掉的通紅的人指，傳出的皮肉焦糊的氣味令人作嘔。他用手心捧起來，小心翼翼地去撥動檢視。但這不是步驚雲的，步驚雲的手指更為修長。然後掘出的是人頭，只有一半臉，另一半已經不知所蹤，憑借殘缺不全的五官勉強能夠辨認得出是麻鷹。

映入眼簾的每一樣人體的碎片都是慘不忍睹，面目全非。「不是他……不是他……也不是他……」秦霜將這些都一一看過，放到一邊，然後咬牙繼續。

聶風本是呆呆地看著，直到秦霜低頭時眼淚一滴滴掉落下來，終於忍不住勸道：「霜師兄，你又何苦這么折磨自己？看到了你只會更傷心！」

「是，但我必須要找，哪怕一點點也好……」

「為什么？」

「因為我答應過他的。」秦霜露出了一個凄然的微笑，「我要帶他回家。」

聶風的神情一瞬間復雜難辨，蹲下來，掏出把匕首幫著秦霜一起挖了起來，長長的睫毛垂下，仿佛鴿子的羽翼。

然而就在片刻後，他攥住了秦霜的手：「等等，霜師兄，我聽到了獨孤鳴的聲音，他好像在和下屬對話。」說著，閉上眼睛，側耳傾聽。

聶風的聽力很好，可是內容自己並不感興趣。秦霜沉默不語。他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現在步驚雲死了，天下會、無雙城那些爭名奪利、陰謀詭計和他還有什么關系？

但下一刻他就倏然站了起來。因為聶風睜開眼睛後說的是：「雲師兄還活著！獨孤鳴在說，要把他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