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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心愛的兒郎,還不知是否平安踏上了歸途。
羅翠微佇立在庭院中,眼底有瀲灧水光漸起。
盛夏日頭長,戌時還未盡黑,天幕呈現出一種清貴持斂的沉灰之色。
從前,她那醉心於繪制雕版畫的小姑姑羅碧波曾告訴她,這樣的顏色,該叫做「相思灰」。
那時她還笑言,「得是多矯情的眼睛,才能從這灰色里看出相思來」。
可此時她立在落花與日影之下,於睡意漸濃的昏昏然中,竟就突然懂得了那份柔軟的矯情。
蒼茫黃昏時,孑然孤影處,極目所見,便就是一寸相思,一寸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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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時人定,十六之夜的月色皎皎如水。
想是那葯膳中寧神葯材的功勞,羅翠微自正戌時躺下後,竟香甜無夢地睡了足有一個半時辰。
這已是近半月來睡得最好的一回了。
她無聲地打了個呵欠,慵慵懶懶翻身朝外側卧。
無意地纖臂一展,竟像是打到了什么,接著便是一聲困倦中帶著吃痛的悶哼。
嚇得她周身一僵,寒毛倒豎。
寢殿內燈火盡滅,一室昏暗,她全然瞧不清身旁的人是誰。
在她彈身跳起之前,身旁那人便將她緊緊攬在懷中,「是我。」
帶著疲憊倦怠的啞聲低沉纏綿,近在耳畔。
這嗓音既熟悉又陌生,莫名地就燙熱了她的眼眶。
「你……」
「嗯,我回來了。」
靜默片刻後,羅翠微捋好滿腦子紛亂,輕輕吸了吸鼻子,凶巴巴地伸手推他。
「回來了不起啊?也不說點個燈燭,烏漆嘛黑里悄磨嘰兒的想嚇唬誰?手松開……」
話尾卻有顫顫余音,似是強壓著哭腔。
雲烈並未如她所願地松開懷抱,只告饒似地悶哼連連,片刻後才忍痛苦笑:「還請夫人手下留情……有傷。」
羅翠微被驚到,立刻僵在他的懷中,半點不敢動彈。
察覺到她突然小心翼翼的驚懼與僵硬,雲烈略有些笨拙地拍拍她的後背,哄小娃兒似的,「沒事了,真沒事了,睡一覺就好的。」
並非什么繾綣動人的情話,卻偏就是能使人心魂安定一般。。
「那你快睡,別說話。」
羅翠微的嗓音和她的身軀一並放軟了,安靜地窩在他的懷中。
聽著耳旁漸沉的呼吸聲,羅翠微心中那塊懸了許久的大石終於穩穩落地,眼角有百感交集的淚珠滾落,沒進如雲的鬢邊。
他回來了,這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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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羅翠微在晨曦中睜開眼,看到身旁那張沉睡的臉,頓時沒忍住翻了個白眼,無聲笑了。
昨夜還怪他不點燈燭嚇著人,此刻她卻很想跪謝他不點燈燭之恩
這胡子拉碴的鬼樣子,若是昨夜點了燈燭,她才真要被嚇個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