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坦了下來。
李逸此前還窩在巷子里,一直等奔馬過去了兩撥,見外頭又恢復了平靜,才敢探出些身子。
他剛要轉頭說話,只聽背後「哇」的一聲,平安已經張嘴吐了出來。
頭一回殺人,平安能撐到現在已是不易,十六的年紀,放到現代不過是個高中生,在這亂世卻要為了兩人性命,拔刀殺人。
李逸自個兒也已經吐了好幾回了,亂軍破城時,他們在貧民區尋屋子藏身,那陣子見過不少死屍,慘死的,腐爛的,李逸連吐幾天,到後頭盡是膽汁往外冒。
這回城里的情形更糟,不少原先還是稱王稱霸的亂軍,此時潰敗如山倒,都往貧民區鑽,想乘機冒充平民躲過去。
這些人見了屋子糧食、金銀財物,只要看上的,就要搶了占為己有,來了一撥又一撥。
李逸眼見貧民區待不下去了,吩咐平安帶上干糧食水,兩人貼身拿了些銀錢,就要撤離。不想剛出門就遇上兩個亂軍,幸好方才都被平安結果了。
李逸靠近彎腰貓在那兒的平安,又伸手順了順他的脊背,將水囊里的水遞過去,平安搖搖頭,身子躲開些才道:「公子,你別過來,太臟了!」
血污滿地,還有惡心酸腐的味道。
李逸只好遞了塊帕子過去,完事了的平安眼淚鼻涕糊了滿面,一副可憐樣。
李逸見此,心里反倒松快了些,只因平安又變回了原來模樣,不再是先前那個戾氣沖天的殺樣。
「公子,你笑話我。」平安擦干凈了臉,一雙小兔子似的紅眼睛仍有些水汪汪。
李逸干脆笑了起來,也不多作解釋,他將平安拽過來,很是直接地擼了擼他的頭,「你沒事就好。」
平安不曾逃開,只拿眼偷看了下公子,心里高興得不得了。
危機暫時過去,李逸首選仍是想混出城去。
兩人清理一番,往最近的北城門跑,到了地界,遠遠地就見滇南王軍早已盔甲齊整,威嚴有度地守在城樓上。
至於下頭城門口,圍困多日想要出城的人流排得老長,轉過主街都看不到隊尾。
李逸不死心,又湊到前面去瞧,守城之人盤查半天才放出去一個。
這下李逸心里徹底涼透了,北城門如此,其他幾個城門必定也都嚴守起來,他到底還是被困在了城內。
此時,禁宮,大承殿。
偌大宮苑內外,無數屍身還來不及清理干凈,血跡被水沖潑了,順著溝渠蜿蜒匯成淡紅色的小溪。
空中角鈴隨風,發出陣陣清鳴。
兵士們散落各處,早得了皇令,空出大承殿前的廣場。
年紀不過十三的趙珩立在白玉階上,於巍峨宮殿中顯得羸弱孤零。
攻城這一路見了太多殺戮,他明明內心是有些怕的,卻能穩住面上不露膽怯。
趙深看著愛子目有不舍,難得流露出傷感情緒,他招招手示意趙珩跟上。
趙珩見父皇原先病重得不能離榻,現下竟能自己走過去推開大承殿的殿門,一時歡喜得不顧禮儀,跑向皇帝。
趙深將他攬在懷側,一大一小互相牽持著一同踏進了大承殿正殿。
殿中,髹金漆龍寶座高高在上,趙深徑直上前,慢慢摸索片刻,方才坐下。
趙珩立在椅側,仰著臉望他,目中的孺慕之情不多,敬畏倒是滿滿。
趙深有些難過,他待珩兒太過苛厲,只想著要他擔起滇南乃至天下,如今愛子果然隱隱有明君之相,卻不再與他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