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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

大皇子、二皇子的聲音同時響起。

不等二皇子多言,大皇子皇甫琿大聲對皇甫桀道:「四弟,你可以放開他了。」

皇甫桀松手。

張平趴在血泊中,人已陷入昏迷。

「既然四弟懂事,也曉得以後要好好管教侍奴,這事便這樣算了,得傷了我們兄弟間和氣。四弟,你說可是?」皇甫琿笑道。當今聖上可就在剛才明言要他愛護兄弟,他再討厭皇甫桀,此時也不得不硬生生做出兄弟情。

「是。大皇兄說得極是。」皇甫桀似已脫力,聲音嘶啞微弱,表情有些朦朧,身體也在發抖。

見皇甫桀如此,皇甫琿總算滿意。還好這老四就是個軟柿子,剛才大概是兔子急了的表現。這不勢頭過了就又變得軟不啦嘰。

「不過……雖然本殿想要放過你這侍奴,但剛才父皇也開了金口,說不是杖斃就要送往內侍監處置。四弟莫怪本殿讓人處置他才好。」

「皇兄說的這是什麽話,皇兄仁慈,放過這侍奴狗命就已經是顧念兄弟情誼、寬大至極的處置。四弟怎麽會責怪皇兄把人送到內侍監呢?四弟你說可是?」老二皇甫瑾微笑插話。

「是。愚弟感激大皇兄的仁慈。」皇甫桀呆呆地道。

「不光是要感激皇兄的寬厚,你還得記著皇兄這份厚厚的恩情才是。」皇甫瑾又釘了一句。

「是,是。」

大皇子微含惱怒地看了二皇子一眼,二皇子回了一個微笑。

這次因為父皇偏心,讓老大先贏了一場。二皇子在心中不滿,但臉上一點沒有表現出來。在聽到勝帝說要把這事交給皇甫琿處置,而且特意給出兩個選擇時,皇甫瑾就明白這是父皇在指點老大籠絡老四。

如果皇甫琿不懂勝帝意思,執意報復滅口,他自然喜聞樂見。偏偏皇甫琿也是個有心計的人,而且他身邊還有個宰相之子韋問心。

不過,他不會輸的。論學識、論心計,自己並不比大皇子差,也許自己武藝不行,但他還有葉詹,對他忠心耿耿且身懷絕學的葉詹。

不到最後,誰知道誰才是最後的贏家呢?

「你們把他送到內侍監,就說本殿說的,讓內宮司的人好好教教這賤奴如何做好一個侍奴的本分,之後再送回瑞華宮。」

「是。」

昏倒在地的張平像死狗一樣被拖走。

皇子等一行也一起離去。

皇甫桀眼看張平被拖走,在袖中緊緊握住他的小拳頭。他什麽都不能做,什麽也做不成。

這個目前為止唯一一個對他好的人就這樣被人拖走了。

他還會回來嗎?

他是皇子又有什麽用?連自己都保不住,更何況一個微不足道的侍奴。

偌大的藏書樓入口從剛才的擁擠,又變得空空盪盪。

陰冷的空氣再次充斥整座書樓。

除了青石板上的一灘血跡,就好像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

「殿下,時候不早,奴婢也得到瑞華宮宣旨去了。請!」在皇帝身邊侍候的大太監胡榮皮笑肉不笑地提醒道。

皇甫桀抬起頭,無聲看向胡榮。

胡榮心中一悚,竟不敢與皇甫桀對視。

第七章

張平渾渾噩噩間,感覺到似乎有誰在給他灌水。

失血過多的他,連忙張嘴狂飲。

水入氣管,咳得他頭疼欲裂。不,不是欲裂,他腦袋是真裂開來了。

「不知天高地厚的蠢奴,剛進宮大半年就被送進內宮司,還是大殿下指名要送的。你呀,就等著脫層皮吧!」有誰在他耳邊惡意嘲笑。

隨後的一個月,張平在內宮司刑房真正脫了一層皮。

一句奴婢還沒有出口,就被掌嘴,說是不夠虔誠。

剝了褲子讓他在青石板上練習下跪,跪得他雙膝紅腫,皮破肉綻。

「這小子是不是被四皇子給磕傻了?怎麽一抽他就死命嚎?聽過哭得慘的,也不至於像他這樣嚎得人耳朵都疼!」

「誰知道?可能腦子磕壞了,越打他嚎得越厲害。送來的時候說是腦門上血流個不停,滿臉血污看起來跟鬼似的。能救回來就算不錯。」

「你知道他犯了什麽事嗎?」

「我跟你說,你可別跟別人說。聽說,這小子狗膽包天,說了大皇子的壞話。」

「真的假的?他不想活了?」

「就是啊,蠢,簡直就是蠢到家了。」

「不蠢他會被送到這兒嗎?」

「也是。喂!跪趴好!再讓爺看見你把腰落下去,爺扇不死你。」

內宮司刑房的主事太監為教會他要謹言慎行管住自己的口舌,讓人扒開他的嘴,用針刺他的舌頭;還用開水澆他的嘴,說這叫「洗嘴」。

為讓他學會奴顏卑膝,讓他一邊喊著「謝爺賞賜」一邊像狗一樣的取食。

為怕他記不住教訓,讓他指甲里插著竹簽跪趴在地上擦洗地面。

張平在這種時候從來不會逞英雄,他哭得比任何受刑的人都凄慘,叫得比誰都大聲。心中則拼命發誓將來一定要把這些都討回來。傻子才會在這種時候跟這些心理不正常的人硬頂,他又不是真愣。

他一邊哭叫還能一邊求饒,你讓他說什麽他就說什麽。弄得對他行刑的太監都忍不住說:你當初要是這麽聽話,不就是沒有這麽多罪受了嗎?別哭了!他娘的真刺耳!

內宮司折磨人的刑罰花樣百出,沒有後台、沒有靠山、沒有孝敬的張平只有把主事太監的教導一一生受。

那麽張平變了嗎?變成一個大皇子所期望的聽話奴仆了嗎?

張平確實變了。至少表面上看起來如此。

內里,張平也認為自己變了。他覺得自己在這次藏書樓事件中學到了很多東西。比如,他知道話不能亂說,說也要說的有憑有據,還千萬不能給人抓住把柄;再比如,千萬別跟有皇字開頭的人對上,就算他有絕世武功也只有吃癟的分。更何況他現在還沒有練成天下第一的武學。

也許他不應該做太監。張平想。他發覺做皇帝才叫真的偉大。如果能做一個身懷絕世武功、且手握天下生殺大權的皇帝,那才叫人生!

不知道這世上有沒有太監做成皇帝的?

嗯,不管他能不能當成天下第一個太監皇帝,這內侍監的刑房倒真是個磨練高手的好地方啊。張平每天都會在做思想總結的最後感嘆這麽一句。

不管張平怎麽自我感覺,變了就是變了。這個充滿正義感與英雄主義、不知天高地厚、青澀又沖動的少年在進入皇宮近一年後終於被狠狠磨去了一些棱角。

這本來應該花幾年、甚至十幾年才能做到的事情,在隸屬內宮司執下的內侍監刑房內一個月就辦到了。從這里進來又出去的太監,就算他本來再桀驁不馴、再冥頑不靈,出去後總會變得非常聽話非常老實。

張平出去的時候就顯得非常老實、非常聽話。

皇甫桀又開始餓肚子。因為閉門思過一事,賢妃差點沒用金釵把他的背戳爛。對了,賢妃很早以前就不再戳他的眉骨,因為紅袖提醒她,皇甫桀已經在太學院讀書,不宜在臉上留下傷口。

十五天過去。

深夜,內宮司刑房外出現一條小小的身影,他瞅了瞅刑房外的大樹,哧溜哧溜就爬了上去。

里面傳來人的哀哭聲。

這里和冷宮被稱為宮內兩大陰森地,不分白天黑夜總是充斥著慘叫和哭嚎,正常人沒有人會跑到這里。

沒有人注意到他。也沒有人想到有人會特地跑到太監受罰的地方,也許宮衛們注意到了,但也並沒有特別留意。畢竟皇子晚上不睡覺在宮中逛,只要不進入敏感區域,誰會多那個事?

黑影趴在樹上努力伸頭向里面望去。

屋子里有燈,里面似乎有誰在受刑,不時傳出叫罵嘲笑抽打的聲音,還有凄慘的哭求聲。

哭得很凄慘的是一個年近中年的太監,他就被吊著。

被打得很凄慘的是一名年約十五、六的少年太監,他也被吊著。這少年太監似失去了知覺,閉著眼睛低著頭任刑官打罵。

樹上的黑影消失。

之後黑影每晚都來,每次就這樣趴在樹上看刑罰太監或者內宮司的首領太監處罰、教導那個少年太監。

每天晚上的花樣都不一樣,每天晚上對少年的「教育」都會進行到深夜。

黑影一直看著、聽著。

夜深了,皇甫桀穿著一身黑衣站在他的院子里,看著地上一只小鳥。

鳥兒的翅膀已經被折斷,眼睛被戳瞎,尖嘴被敲碎,身上的羽毛被拔了一半,肚子上還有一個洞,洞里面的內臟已經全部消失。

看了一會兒,皇甫桀蹲下身,撿起一塊石頭,很熟練地用石頭把小鳥的頭一下一下砸爛,然後是小鳥的翅膀、身子、兩只腿,直到砸得看不出是什麽東西為止。

皇甫桀再次站起,伸腳把地上的屑末揉進土壤里、踏平。

看著腳下的泥土,男孩發出咕咕的奇怪笑聲。

閉門思過後的皇甫桀再次出現在太學院,他看起來還是跟從前一樣,又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當三皇子手下一名侍奴在三皇子授意下,「無意間」打翻了他的硯台,結果向來忍氣吞聲的皇甫桀竟然站起來就給了那侍奴一腳,還狠狠罵了他一句:瞎了你的狗眼!

三皇子驚詫之下大怒,卻聽皇甫桀陰沉沉地跟他道:「三皇兄,愚弟蠢笨,皇兄們怎麽教訓都可以。可不能讓這幫賤奴也騎到我的頭上,丟了皇家的面子和威嚴。」

二皇子鼓掌大笑,直道甚是甚是。

大皇子也道:「老四說得不錯。老三,你這侍奴是要好好重新教教規矩了。」

三皇子也是個明的主兒,一拍桌子,「瞎眼的狗東西!出去給本殿跪著!」

那侍奴連忙跪拜磕頭,出去到院子里跪著了。

三個月後,變得非常老實非常聽話的張平被送回瑞華宮。據說其中有將近兩個月他都在養傷,因為大皇子不想讓他死,說要把這個賤奴教好了送給老四做禮物。

賢妃看到這小太監本想責罰,看他趴在地上哆哆嗦嗦一臉呆痴的樣子,也沒了興致,揮揮手讓紅袖送他去四皇子院落。

張平縮著身子戰戰兢兢地跟在紅袖身後。

「張平。」

「奴婢在。」張平條件反射一樣立刻答道。

紅袖看了看他,三個月不見,這名十五歲的少年太監已經只剩下一層皮,原本的老實乖巧、還有那份純朴的天真不見了,換了一張滿是驚恐和害怕的卑微的臉。

「唉,說你老實,你怎麽就這麽傻呢?里面那人值得你付出這樣的代價嗎?」紅袖嘆息,兔死狐悲。好好的孩子,就這麽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