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韓強撞死他的養母和弟弟,韓家買通關系,在第二天就強行火化了被害人,骨灰往公墓里一扔了事。韓強後來上法庭,你媽叫趙廷當庭翻供,又叫你那哥們高良慶篡改證據,硬把韓強酒後駕車改成了李薇麗母子橫穿馬路闖紅燈,責任全歸被害人!事後在韓老司令的面子下,趙廷低價拿下了一塊市區的酒店地皮,高良慶連升三級,整個北京城都沒他升得那么快的!韓越你摸著良心說說,你們家干的這叫人事嗎?畜生都不如!」

裴志停頓了一下,深吸一口氣強壓下語調中的顫音:「要是沒有韓家,要是沒有你,楚慈會比現在幸福千萬倍。他的人生全是被你們家,或者說全是被你給毀掉的。韓越,我也曾經想阻止他不讓他報仇,我甚至想求他好好安定下來過日子,求他一生一世平靜安穩,但是我失敗了。當我意識到他已經殺了韓強的時候,我唯一能做的只是竭盡所能幫他毀掉證據,再把他送到國外你找不到的角落里去。我無法做到跑去揭發他,因為我跟你們家的人不一樣,我至少還是個人,不想淪落到禽獸不如的地步去!」

說到最後他聲音越來越大,尾音甚至有些尖利。

韓越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仿佛置身於冰天雪地之中,有剎那間他甚至喪失了呼吸,連心跳都感覺不到了。

裴志緊緊盯著他,一只手下意識的抓緊座椅扶手,微微的發著抖。

仿佛過了很長時間,就像是整整一個世紀一般,韓越聲音沙啞卻異常平靜的開口問:「裴志,你幫楚慈做了這么多事情,甚至不惜包庇他犯下殺人罪,你能實話告訴我真正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嗎?」

裴志猛的放開了扶手,一下子坐進座椅深處去。

他仰頭望著空氣中緩緩漂浮的灰塵,半晌才說:「我……」

和剛才的憤怒和斥責完全不同,他的喉嚨里仿佛卡著什么東西,只說了一個字,就再也無法發出更多聲音了。

韓越緩慢而篤定的問:「你喜歡他?」

「……」裴志吸了口氣,低聲道:「是,我喜歡他。」

韓越笑起來,那笑容說不出的冰冷,讓人一看就從脊椎里竄上一股冰寒。

他說:「可惜了。」

與此同時在門外,高良慶臉色鐵青的從門縫邊直起身,轉身匆匆往外走去。

他一個手下正從大廳進來找他:「高副院長!韓二少上哪去了?宴會的客人名單……」

高良慶打斷了他:「韓司令在哪里?」

那個手下一愣:「哦,在酒店小會客室……」

高良慶把他一推,急匆匆往會客室的方向大步趕去。

41、正文失手

韓越和裴志在茶水間里對峙的時候,楚慈正坐在酒店大廳邊的小會客室里,面對著今天壽筵的主角韓老司令。

他今天過來這件事一點不出韓老司令的意料。他過來的時候還帶了賀禮,一套典雅古拙、光澤微潤的紫砂茶具,韓老司令拿在手里一摸,手感十分厚重舒適,便知道這把壺價值不菲,不由得笑道:「你來就好了,怎么還帶東西?」

楚慈淡淡的道:「這是韓越以前弄來的,那天搬家的時候,不留神夾在東西里帶走了,現在也算是物歸原主。」

韓老司令萬萬沒想到他說的這么直接,一時愣住了:「……你這孩子,可真是……唉,我一開始還真心希望你和韓越一起好好過日子,現在看來是沒可能的了。你對韓越,可真是一點留戀也沒有啊!」

楚慈感覺對這位久居高位的老人說什么都沒用,他想了一下,最終言簡意賅的說:「他會找到一個願意被他打也願意被他照顧的『愛人』的,不過肯定不是我。」

「……小楚,韓越他從小就不是那樣的人,我也沒見他對其他人那樣過……」韓老司令語塞了一會兒,長長的嘆了口氣:「要不你就當是救救他,別讓他再這么渾渾噩噩下去了?我是他老子,我會讓他對以前那些混賬事情付出代價的,你也就當做饒他一回……」

楚慈打斷了韓老司令,微微笑著反問:「我饒了他,誰來饒了我?」

「……」

韓老司令哽了一下,眼睜睜看著楚慈站起來,禮數周全的欠了欠身:「我來也來過了,韓越也見過了,就此告辭!」

小會客室門外,高良慶正伸手去開門,突然楚慈從里邊把門一拉,兩人差點面對面撞上。

楚慈動作比較靈活,在撞上的前一瞬間閃避半步,輕輕避開的同時低聲道:「抱歉。」

「哦,沒關系。」高良慶條件反射回了一句,突然整個人一震,指著楚慈厲聲道:「快來人,把他給我抓住!」

高良慶有幾個手下正巧守在大廳門口,一聽到動靜立刻趕了過來。沒想到跑過來就只見高良慶、楚慈和韓老司令三個人站在那里,手下一時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下意識的停下了腳步。

韓老司令也站起身:「小高你這是在干什么?楚慈他是……」

高良慶一個箭步沖上去,喝道:「你們愣著干什么,他就是殺害韓強的重大嫌疑人!還不趕緊拿下!」

場面一時十分混亂,楚慈猛的往後退了幾步,退到窗前無路可退,停下來擺手叫道:「高副院長你瘋了嗎?你說我是什么?」

「就是你殺了韓強,人證物證俱在,你他娘的還狡辯什么?你們幾個趕緊的,抓住他押回局里!」

高良慶一邊厲聲指使手下,一邊轉頭對韓老司令高聲解釋:「韓強前兩年開車出事的那個女的,姓李那個,就是這個犯罪嫌疑人的養母!這事韓越和裴志都知道,您把他們找來一問就行了!」

「……什么?!」韓老司令剎那間僵在原地。

相對於現場的混亂來說,楚慈倒是一點也不見慌張,反而微笑起來:「不對吧高副院長,抓人要有逮捕證,可不能隨隨便便把人帶公安局里去呀。您說我是殺害韓強的重大嫌疑人,人證呢?物證呢?總不能您上下嘴皮子一碰,我就成殺人犯了吧?」

高良慶喝道:「有什么話去了局子里再說!」

楚慈哂笑著搖搖頭,對他招招手:「高副院長你真是喝多了,你過來,我告訴你凶手是誰。」

這個時候會客廳里的情況已經十分緊張了,空氣里隱約彌漫著一觸即發的硝煙味,所有人都緊張而茫然的僵立在原地。高良慶下意識往前走了兩步,剛伸手要去抓住楚慈,突然只見楚慈把手伸到風衣口袋里去。

「隨便抓人雖然沒有篡改案卷惡劣,但是後果嚴重得多,你知道嗎高副院長?」

韓老司令突然看出什么,臉色猛地一變,一個箭步撲上去:「小高讓開!」

但是這個時候已經晚了。

高良慶只能看見面前有一道雪光閃過,那光芒極其鋒利,裹挾著破風的呼嘯聲,瞬間帶起沖天血光。

那其實是他自己的血。

那一瞬間里他根本沒有感覺到痛,也沒感覺到血流從脖頸處噴涌而出,他最後的意識只來得及想到,哦,這人竟然當著我的面動刀子!

有一點點驚訝,有一點點惱火,其余的就只剩下一片空白。

隨即一切都結束了。他搖晃了一下,睜著眼睛,撲通一聲倒在地上,至死不能瞑目。

那短短幾秒鍾內發生了很多事之前他們鬧出的動靜不小,甚至把韓越和裴志他們都吸引了過來,韓越剛走到門口,就恰巧把這最血腥的一幕盡眼底!

然而他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就只見楚慈那一刀的余力未消,鋒利到極點的刀刃硬生生挫斷了高良慶的頸椎骨後,帶著沖天血霧一刀狠狠劈中了迎面沖來的韓老司令!

這一刀的余勢其實並不深,但是那刀刃相當非同一般,基本上沾了肉就自動咬進去。韓老司令沖過來的速度很快,完全來不及躲閃,當即就被那迎面一刀狠狠刺進了前胸!

那一瞬間對韓越來說就好像一個世紀那般漫長,滿世界的鮮血讓他心膽俱裂。當刀刃剎那間穿透韓老司令的身體,又從他後背一刀突出的時候,韓越甚至恍惚覺得,自己也死去了一回。

剎那間世界完全是靜寂的,沒有人說話,沒有人動作,韓老司令倒在地上的過程被無限制拉長,就仿佛一出無聲的啞劇。

砰!

韓老司令仰天摔倒,口角里瞬間溢出血來。

這一聲驚醒了所有人,饒是高良慶那幾個見多識廣的手下都被駭呆了,拔腳去追的時候還腿軟了

一下,聲音也劇烈的發著抖:「抓……抓人!殺人了!殺、殺人了!」

楚慈猛的一刀,反手一肘撞碎玻璃窗,從窗台上一躍而下。

酒店二樓並不高,下邊還有個遮雨棚,因為所有人都集中在前邊賀壽,後門小巷便十分冷清。

韓越眼睜睜看著楚慈的身影消失在窗外,腦子就好像因為過度震驚而魔怔了一般,什么都想不起,什么都看不見。

他最後只能恍惚間意識到,楚慈的動作竟然那樣流暢,不管殺人時那駭人的一刀也好,逃脫時利落跳樓的當空一躍也好。他只知道楚慈是穩重溫文而有風度的,卻不知道他也會這么靈活,甚至給人一種凌厲的感覺。

……我怎么沒有早點親手殺了他呢,韓越想。

我應該早就把他抓住,然後一點一點的,扼死在自己手里才對。

「韓越!韓越!」裴志猛的按住韓越,阻止他也沖到窗口去追楚慈:「讓楚慈走!你快點過來看看韓司令!快啊!」

韓越一個激靈,只覺得全身上下都被冰水澆了個透,雙手都在顫抖。

韓老司令沒有斷氣,那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