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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情並不簡單。」阮鴻飛下了定論。

明湛不高興情人說他「疑心大」,氣道,「莫非我想不到這些,只是你得有證據才是!那段氏女雖然沒死,還留一口氣,如今也在暈迷呢。你想一想,如果真是有人做局,聽說錢家也是百年旺族,香門第,向來舀著名聲當性命的人,誰這樣通天的本事算計到他們家去呢?」

「幕後之人,暫且不必猜。」明湛皺眉道,「就說這官司,假設何歡是中了套兒。如今的問題是,段氏女雖是活著的,卻不知這是個活套兒還是死套兒。」

「女人,尤其是節婦,貞潔就是性命。她又出身段家這樣的家族門庭,在貞潔與何歡之間,你說她會選哪個?」明湛嘆道,「只要段氏女不認下通奸之名,何歡要如何翻身呢?何歡若是定了罪,永定侯在揚州的名聲也就被帶累壞了。」

「可是,像你說是,段氏女錢家婦,出身受的教育沒的說,這樣的女人,通奸的可能性不大。再說,就是真有通奸,哪個通奸的女人去親口承認自己通奸呢?」明湛煩燥道,「段氏女雖活著,想在她身上救回何歡,不容易啊?」

阮鴻飛笑,「咱們又不在揚州,並不知道具體情形。不過,要我說,世上沒有解不開的套兒。林永裳又不是傻的,別人不說,就這件案子而言,可疑之處頗多。段氏並不是一個人住,身邊總有婆子丫環伺候吧?這些人的嘴並不難撬開。其次,何歡那里,當天晚上去的哪里,總能調查清楚吧。」

明湛長長嘆口氣,「不管了,我再聖明,也不是神仙。隨他們折騰去吧,我只看最終結局。」

阮鴻飛笑一笑,吩咐何玉去傳膳。

明湛雖然嘴上說不管,心里仍是有幾分不舒服。

他身邊有淮揚人,前淮揚總督薛春泓之子薛少涼正在明湛身邊兒做侍衛。

如今淮揚出了這樣的案子,明湛少不得要喚了薛少涼來問一問。

薛少涼說話向來簡單直接,從不拐彎抹角,這也很對明湛的胃口,薛少涼道,「段大儒的學識人品俱是一流的,他家女孩兒在江南素有美名。段大儒在淮揚辦的院,屬下以前去念過。段大儒平和慈善,是個可敬長者。」

明湛愈加發愁了。

最發愁的人並不是明湛,非永定侯何千山莫屬。

距兒子的案子發生已有幾日,永定侯瘦了整整一圈兒,面目憔悴。若非有為兒子洗脫罪名的信念在堅持,永定侯非躺在床上不可。

與別人的懷疑或者是憤恨不同,永定侯絕不相信兒子會與寡婦通奸或者逼|奸寡婦的。

何歡自幼時就一直跟在他身邊,這孩子什么樣,永定侯自認為了解。哪怕揚州金粉繁華之都,兒子年輕略有貪玩兒,可是也不能短短幾個月就變成怪獸的。

永定侯絕不相信兒子會墮落至此。

將當日與兒子同出去的將官全部送到總督府審查過,這幾人都認定了,那天不過去畫舫喝酒而已。並且說出當時陪在何歡身邊的歌伎,只是誰也料不到,那歌伎至今音訊全無。

只此一節,將官們的證詞力度大大降低。

並且這些將官俱是出自永定侯麾下,誰知道你是不是做偽證啊?用將官的證詞想取信人,並不容易。

再者,林永裳自然不會忘記服侍段氏的丫環婆子,可是那些人怎敢承認,不論是承認段氏通奸或者被逼|奸,她們都無路好活。

別人不知,她們是知道的。錢氏家族家規森嚴,如今鬧出這樣的家丑,若非她們可能涉及案情,林永裳非要留著,早已被家主處置。

林永裳幾番問訊,皆沒有什么有用的線索。

讓林永裳發愁的是,段汝玉父子要親來揚州了。這老頭兒,林永裳還是了解的,又臭又硬,誰的面子都不給。

而且,來的不僅是段汝玉父子,還有永定侯夫人蕭氏。

蕭氏的名聲,林永裳早有耳聞,他的頭更疼了。

不過,林永裳並非庸輩,他再次提審段氏的貼身侍女蘭蕙。

蘭蕙不同於一般的丫環,她是段氏的陪嫁丫環。能留到今日,可見其主仆情份的確是非同一般的。不過,林永裳也深知,這樣面兒上看著忠心的奴婢,往往事情多是壞在「忠心」的人身上。

而且,林永裳請了徐盈玉一道旁聽。

不為別的,徐盈玉是個女人,對於內宅的事,徐盈玉的敏感度要比他們這些大男人高的多。

林永裳貌似漫不經心的開口,「記得出事那日,段氏身穿麻衣。段氏出身香世族,又嫁進香世族,想來也是養尊處優的,身上怎會穿用麻布衣裳。」

蘭蕙年紀已不小,仍是姑娘頭飾,鴉翅青的發上只簪了一只素銀釵,臉色消瘦,形容憔悴。聽到林永裳有問,蘭蕙畢恭畢敬的答道,「回大人的話,姑娘,錢家規矩既是如此。錢家守節的節婦,均是日日自己紡線織布,佛前念經,自做衣衫。且綾羅綢緞一概不用,麻衣加身。」

林永裳看向徐盈玉,「竟有這種規矩?」他再有本事,也沒見識過節婦的生活。

徐盈玉亦不能信,問道,「倩姐姐當初何等雅致之人,雖東西不必華貴奢侈,卻也是件件細。莫非守了寡不算,還要這樣折磨自己不成?」

蘭蕙眼圈微紅,並不說話。

徐盈玉看向蘭蕙,「我自幼便與你們姑娘認得,你也是知道的。有什么話,只管說。如今你是在總督府,且你家姑娘性命無憂。」

蘭蕙眼中靜靜的兩行淚滾下,低泣道,「徐姑娘,奴婢本是下賤之人,有些話,並不該奴婢說的。說了,就失了本份。可奴婢是伴著我家姑娘長大,徐姑娘,您發發善心救救我家姑娘吧。姑娘對姑爺有情份,自願守節,原是想著將來過繼一子,日後姑爺墳前也有個燒紙供奉的人哪。」

「可是,奴婢們隨著姑娘來到本家,再無人提及此事,還要姑娘日日紡紗織布,身邊多少丫環婆子,倒不是來伺候的,反是來看管我們的。」蘭蕙雙手捂著臉,又是一通哭,良久方道,「我們連院門都出不得去,錢家的人,兩眼一摸黑,除了院里安排的嬤嬤丫環,誰都不認得呀。就是想送個信兒,都沒處送去。」

「奴婢想著姑娘這樣有情義,連朝廷都要嘉獎的。」蘭蕙小聲泣道,「可是,奴婢不知道做節婦這樣的艱難。奴婢說句不逆不道的話,若是知道來錢家是這樣的日子,奴婢就是拼了命也不能叫姑娘來受這樣的活罪呢。」

林永裳只覺得段氏實在慘淡了些,只是一嘆。

徐盈玉卻默默的掉下淚來,趕緊舀帕子拭了去,溫聲問道,「你都這個年歲了,怎么還沒嫁人呢?」

蘭蕙哽咽道,「姑娘早就想將奴婢配了人的,只是錢家說沒這規矩。姑娘是節婦,奴婢是姑娘身邊伺候的,哪個能穿紅掛的呢。奴婢也不放心姑娘,索性就守著姑娘吧。」

林永裳又召來其余的幾個嬤嬤丫環問話。

徐盈玉的眼睛落在這幾人身上,見嬤嬤丫環皆是粗壯極有氣力之人,心中對錢家暗暗厭惡起來。哪怕徐家與錢家關系再為親近,徐盈玉仍忍不住皺眉道,「錢府香世家,怎么派你們這樣的粗鄙的人去伺候少奶奶呢?」

有一嬤嬤自覺明,忙道,「奴婢們不過是在少奶奶的院子里做些粗活兒,搬搬抬抬,摔摔打打的事兒,沒有力氣是不成的。因奴婢們粗鄙,等閑不敢近少奶奶的身。」

「哦。那你們誰是近身伺候你們少奶奶的?」

這嬤嬤再次開口,「蘭蕙姑娘是少奶奶的陪嫁丫頭,少奶奶只與她親近。」

徐盈玉故意問道,「你們少奶奶那樣金貴的人,一個人伺候怎么能夠呢?」

「奴婢不敢說謊,的確少奶奶只與蘭蕙姑娘親近的。奴婢們粗鄙不堪,說話也不中聽,只管在院里做粗活兒,連少奶奶的屋子都不敢進一步的。」

徐盈玉一拍桌子,怒道,「你們少在我面前弄這些見不得人的門道兒!我早知道,你們雖不敢進你家少奶奶的門兒,可卻是把持著你家少奶奶的院子!晚上一把大鎖鎖了,鑰匙你們揣褲腰里!你們既看管院子,怎么這忽然之間進去個大男人你們竟鴉雀不聞呢!」

「林大人,依我看,定是里外勾結,刁奴害主!誣蔑了錢家少奶奶!」徐盈玉咬牙冷笑兩聲,「以奴害主,滿門抄鏟,別說你們沒的活,就是你們老子娘、兒女子孫,個個兒得抵命!」

徐盈玉疾言厲色,連林永裳都嚇一跳,更別說這些丫環嬤嬤。個個哀哭求饒,只管喊冤。

林永裳命人將這些人拖拉下去,又打發了旁人,問徐盈玉,「徐大人的意思是?」

「林大人,你心里明白。保住永定侯就是保住大人你自己。」徐盈玉索性將話說明白,嘆道,「昨天那些不明事理的生已經在總督衙門前求公道了!這件案子不能拖的太久。只有你們穩了,我的差使才好辦。林大人,我們都是帝都派下來的人,在某些方面而言,我們立場相同。而且帝都是不會願意看到我們之間內訌的。」

「這個時候,重要的是得保住永定侯在淮揚官場的地位。」徐盈玉輕嘆,真相並不是最要緊的。其間受到傷害最大的自然是段氏,徐盈玉與段氏有交情,與錢家有恩義,可是,眼下,她也只能在允許的范圍內維持錢段兩家的聲譽。

林永裳實在感激徐盈玉這樣通情達理,他為何要徐盈玉參審此案,其目的不過是想試一試徐盈玉的立場。徐盈玉是衛太後手下的人,如果徐盈玉真的因為徐家與錢段兩家的交情而站在他與永定侯的對立面,那會讓林永裳非常為難。

如今徐盈玉這樣的態,林永裳恭維道,「徐大人真乃女中豪傑。」

徐盈玉唇角彎彎,揶揄一句,「在男人眼中,怕是『女中豪傑』這四字就等同於『潑才惡婦』的意思了。」

「這是萬萬不能的。」雖然在林永裳心目中亦認為如今女人厲害太過,不過,徐盈玉通情達理更勝他人,著實令人欣賞。當然,難纏也是真的。

徐盈玉受了林永裳的試探算計,心頭總有幾分郁氣難消,忍不住噎了一句道,「男人所推崇的美德里,說謊肯定是其中一項。」

林永裳除了摸著鼻子賠笑,無話好說。

倆人氣氛剛剛緩和,就見范維匆匆進屋,手里握著一張疊好的皇家報刊一樣的東西。不過范維的神色實在稱不上美妙,進門直接道,「林大人,不好了,你瞧瞧,這是外頭印的,已經傳遍了揚州城。」

林永裳接過,果然是皇家報刊所為,闊幅極大,雙折而成。

林永裳一目十行的看過,頓時氣的臉色鐵青,緊緊攥著這張刊物,低喝,「混帳!」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萬更結束了~心肝兒們早些休息~

☆、73

第七十三章

林永裳攥著手里的報刊,目眥欲裂。

簡直,膽大妄為!

錢家是淮揚旺族,這是無庸置疑的。

錢永道雖然身上並無官職,不過他在帝都學術界的地位,即便林永裳以總督的身份都要對他禮讓三分。

這還不是最的。

錢永道於仕途上平平,當然只是在德宗皇帝執政時期,以十七歲的年齡考得狀元,三年翰林之後,便辭官,攜妻歸家,自此一心治學,再無出仕。

憑借錢家一流的底蘊以及錢永道淵博的學識,江南最有名的**書院便是由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