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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許多年後,段氏仍然會說,「我這一生受到了佛祖的指導。」

她是虔誠的佛教徒,甚至傳說在段氏死後,火化其身後凝出數粒五晶瑩的舍利子。此時,誰還記得段氏出宗女之名聲,後人奉為神明。

段太太聽說女兒尋了死,又跑來哭,段氏頸中一條淤痕被豎領擋住,神態安然,正靜靜的靠在床上喝參湯。聽著母親哭訴了會兒,段氏將參湯喝完,用帕子抿了抿嘴角兒,淡淡道,「我早說過,母親只當沒我這個女兒。母親焉何要去何家丟人現眼?我縱使**而死,怕真是會如了母親之願。」

「你這叫什么混帳話!」段太太自覺操碎一顆心,在蕭夫人面前被冷落嫘Γ回來女兒亦不領情,且說出這種誅心之言。段太太實在是干不過蕭夫人,不得不忍受蕭夫人的冷言冷語,對於段氏,段太太明顯沒有那種忍耐力,尖聲道,「若非你做下這種丟人至極的事,我用得著求神拜佛低三下四的去何家嗎?還不是你,你不願守節,一心想著男人,除了何公子,你還能跟誰?」

段氏一雙眼睛冷苦冰霜,她並非什么大嗓門兒之人,看著段太太半晌,抬腿下床,轉身到了一旁的椅子里坐下,平心靜氣道,「我早說了,母親只當沒生我。段家只當沒我這個女兒,出宗文書寫來,段家干凈,母親干凈,我也干凈!」

「事到如此,母親不必說什么不三不四的話。我不願守節,卻也不是想男人,更不會給人做小!」段氏冷聲道,「段太太請放心,我縱使死了,也不頂著錢家媳段家婦的名兒去死!」

「你們嫌我失節見不得人。」段氏道,「殊不知,你們心中對我所想,亦是我心中對你們所想。」

段太太尖叫一聲撲上來就要撕打段氏,段氏早已不是若干年前那位溫婉賢淑的閨秀,她在錢家除了以淚洗面,便是日日勞作,別的沒有,氣力不虧。只是段太太到底是生母,段氏眼中淚光一閃,輕輕避過撲面而來的段太太。

段太太見一向軟弱聽話的女兒竟然躲閃開去,頓時一聲嚎啕,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段氏頭一遭這樣反抗母親,雖然面無表情,心卻跳的厲害,緊緊的捏著手里的帕子,抬腳出了房間。

雖然林永裳對於段氏與何歡的案子簡直心煩的很,卻不知,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正當林永裳為難之時,段氏卻幫了他一個天大的忙。

對於段氏主動求見,林永裳並沒有拒絕。他是淮揚總督,調查案情是他的本份。段氏本身也是受害者,他不能因為自身性子中的不喜,便有失公允。

當然,看到段氏短短時間內,兩次生死。

雖然林永裳不大喜歡徐盈玉的難纏,可是眼見段氏動轍生死的嚇人,林永裳認真以為,女人還是堅強些好。即便是潑婦也比菟絲花一樣的女人強上許多。

段氏換了一身干凈的衣裙,如今她的衣裳皆是徐盈玉所資助,顏色皆以文雅的天青抑或湖藍為主。

段氏福身一禮,林永裳忙道,「段姑娘不必多禮,請坐吧。」

「多謝大人救命之恩。」段氏溫聲道,「我來,是希望有能有幫助大人之處。」

段氏苦笑一嘆,「今日,我父母去何家之事,相信大人也早知道了。若非佛祖指點,今天我亦不敢來與大人說這些。」

林永裳初始對於段氏的話放在心上,畢竟啥「佛祖」的,林永裳根本不信,何況段氏受刺激太過,此時,他並沒有期待段氏能說出什么有建設性的話來。

「林大人,因我被人陷害曾與何公子共處一室,父母便要將我送到何家做小。在他們看來,若是何家肯接我,那實在是大善。」段氏憔悴的臉上出現一絲嘲諷,「因我是寡婦,難有人在我身上做文章。若是他們知道林大人為救我,將我從繩套兒上放下來,說不定又要賴上林大人。」

「段姑娘多慮了,叔溺**援,權宜之計也,段大人斷不會不明事理至此。」能做到一品總督,林永裳就不是好惹的。他若是被這些小事擊倒,也就不配做這個位子了。

雖然在林永裳看來,這段家實在是糊塗的夠可以。

這個時節,皇上雖三番五次的說不支持女子守節,卻也不是叫女人依這種情勢用這種手段做小。段氏的遭遇已夠悲慘,段家若是早早將段氏帶回帝都,妥善安置,定能得到皇上好感。

如今卻想出這等荒唐主意來。

哪怕皇上嘴里不說,心中也不能歡喜。

「我本是微不足道之人,此案卻是牽涉何家。」段氏苦笑,「我一個寡婦,家族也不顯赫,有什么值得人這樣算計的。若是何大人因我名聲受損,我就罪該萬死了。且我名聲已是如此,我也不想再求其他。林大人是淮揚總督,若林大人給我機會,我願意上血書為何家力證清名。林大人放心,我力量有限,這樣做只是不欲幕後之人得逞罷了。」

「我這樣微末,不在人眼里,心里這些念頭,也不知曉對錯。只是希望林大人能幫我一回。」

林永裳大喜,卻不動聲色,正色道,「段姑娘有事只管直說。」

「做了這樣的事,我已是無顏回娘家。」段氏看向林永裳,「如果我出宗有難處,還請林大人相助。」

林永裳並沒有直接應下,段氏咬了咬唇,繼續道,「若是出宗,我生活上怕有些困難,還望林大人能派人送我回帝都。」

相對於段氏所付出的,林永裳起身一揖,「我代淮揚百姓謝段姑娘深明大義之舉。」

段氏輕輕吁了口氣,搖頭苦笑,「我也只是想活下去。」

因何歡與段氏案,朝臣對永定侯多有懷疑,甚至有人說出召永定侯回帝都的話。

明湛道,「案情尚未審清,怎可輕動大將!再者,此案關系的是何歡,並非何千山,莫不是兒子犯錯,老子受過!也不必斷章取義,待林永裳查清始末,自有公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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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眼下看來,此案中永定侯與錢段氏皆是為人所算計。」王卑駁潰「雖幕後之人尚未查出,段氏曾與何公子共處一室,清白已失,斷不能為夫繼續守節。」

「段氏失貞,雖然何家無辜,何公子清白。只是按人情論,段氏已然失貞於何家,段汝玉大人為段氏計,願意讓段氏入何府為二房,也算給段氏一條生路,安排了她下輩子的生活。」王卑蔡鏡潰「且如今陛下支持守寡女子改嫁,如此,豈不兩全其美?」

不得不說林永裳的密奏來的十分及時,明湛看何玉一眼,「此事,是段汝玉的意思,是段家人的意思。愛卿們也聽一聽段氏自己的意思吧。」

何玉跟在明湛身邊,識文斷字,展開段氏上書之文念道:

民女段氏自知卑賤,奈何家父母不顧民女意願,欲強行將民女送入永定侯府做小。民女為人所陷,清白已失,何公子亦無辜之人,民女焉能借此無顏之事厚顏攀附侯府?

再者,有人意在污民女與何公子清白,若民女按父母安排入何府,成全的並非民女,而是幕後設計此案之人。民女雖愚鈍,此道理尚且明白。

因民女清白無存,錢家高門,段家書香,族中從無失清白之女子。

民女自覺不配高門貴第,太後娘娘母儀天下,民女請求自願出宗,當年所陪之物俱還段家。自此,一刀兩斷,再無牽絆。

民女文倩叩請。

「愛卿們以為如何?」明湛淡淡問。

王卑材康煽詿簦這女人是瘋了不成?段氏此書一上,段汝玉所奏請頓時成了大笑話。王卑駁勺叛劬Γ「陛下,天下哪有女子自請出宗的?」

「這是你們跟朕說的,貞潔牌坊下的,節婦,嗯?」明湛眼睛掃過群臣。

大部分人都不說話了,歐陽恪咂巴咂巴嘴,也覺得沒什么滋味兒。

倒是有一御史道,「陛下,段氏所行,大悖矣。自古子不言父過,何況段家一意為她籌算,她卻……」背著家族向皇上說這等驚世駭俗之言論。

段氏坑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個兒爹自個兒爺爺。

何況,向來是宗族不要你,哪里有你不要宗族的份兒啊!

你一個失貞婦人!

你哪兒來的這樣大的臉啊!

段氏此書一出,朝臣將對於何家的不滿頓時很神奇的轉移到段氏身上,紛紛說段氏大逆不道、悖逆不知廉恥……反正讀書人罵起來毒辣無比,恨不能隔空將段氏直接詛咒而死。

明湛只管靜靜聽著,剛剛出言的御史頓時來了神,往昭德宮中間的金磚上「撲通」俯身一跪,大呼道,「求陛下以大逆不道之罪處置段氏,以正國家。」

馮紹明出列,不以為然道,「段氏不過是直接上書太後而已,你等御史風聞奏事尚且無罪,何況段氏所言俱是有理而來,何罪之有?」

「何家何其無辜,何歡被人算計,臟水潑了一頭,莫不是還要依著段汝玉的意思,納段氏入府?」馮紹明道,「我只笑段汝玉雖稱一代大儒,怎么看事情尚不如他的孫女明白。真要將段氏送到何府,豈不坐實了先前的臟水惡名,倒叫幕後人看了笑話!」

「陛下,段汝玉所請,實在是無稽之談。」馮紹明道,「依臣淺見,段氏要出宗只是他段家自己家事,倒不必陛下心。」人自個兒家事,您就別管了。

明湛看向面色尷尬的王卑玻吩咐道,「王卿,擬旨令段汝玉段青澤回帝都。」

「另外,段氏出宗皆是他段家之事。」明湛沉聲道,「若說段氏大逆不道,她一沒殺人,二沒放心,若是因這一封上書,便定段氏之罪。那么當年明宗皇帝時,僖王謀反,其子安王密告明宗皇帝。這樣說來,豈不是安王也是大逆不道了?朕看當時也沒人敢叫明宗皇帝斬了安王哪?」

「忠孝尚不能兩全,段氏只是說了幾句話而已,就引得你們如此軒然大波?」明湛冷聲道,「一個女人的話,朕尚且不放在心上,有理無理,聽一聽便罷了,你們這樣雞飛狗跳的,做什么?」

「刑部尚書,你斷案斷的多了,說一說,段氏上書,有沒有犯罪?」

段氏此舉雖然不為士大夫所容,但你真要依著國律來,她真沒罪。刑部尚書俯身道,「段氏此事,雖與世情有悖,並無罪。」

「既無罪,朕就不得處置於她。」

明湛與阮鴻飛用過早膳,便去臨水齋理政。

其時,李平舟等六位尚書已到。

何玉進門回稟:陛下,榜眼編撰趙青怡趙大人在外跪求陛下。

「朕在與諸位愛卿商議國事,哪有時間見他。翰林院里無事可做了嗎?叫他回去。」明湛淡淡道。

「奴才也是這樣說的,可趙大人不肯走。」

「不肯走就跪著吧,不要讓他擋了路就好。」

明湛臉色波瀾不驚,李平舟等人卻暗中添了幾分小心。這幾日不知為何,總覺得皇帝臉上威儀日盛,明湛面無表情,他們自發就多了三分惴惴。

諸人行禮,明湛賜坐。

「李平舟,天津港的設計測量已經做好,招標招商的事下個月就開始,介時報名的商家,先要交付十萬保證金。」明湛道,「內務府吳婉他們會將各商人登記好,想承包天津港工程的商人,你們工部要去考察,他們先前都做過哪些工程,夠不夠資格來建天津港。還有,在建天津港的過程中,工部要派人去監查天津港的進度與進程,讓他們按時按質按量的完成!這些事,你要安排誰來做,給朕擬了折子!一件一件的記清楚,將來,哪個環節出了錯,朕就找誰!」

「是。」

「徐叄,報名商家的保證金,不必經內務府的手,你們戶部派人去點銀子銀子驗銀子,不論哪件事,都派穩妥的人!責任到位!」明湛道,「譬如,誰負責哪個,寫出條文來叫他們做完一項就簽字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