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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有多少嫡母會盼著庶子出人頭地呢?

何況是敬敏大長公主。

在這一夜之前,敬敏大長公主以為自己此生見到過的最可怖的場景無過於戾太子逼宮時的慘烈。如今,她方明白什么叫錐心之痛。

魏迪有一張致到單薄脆弱的臉孔,這張臉並不似魏國公,據說,魏迪的容貌酷似他早早過逝的母親。其實在魏迪的記憶中,他對母親的記憶並不清晰。

不過,很顯然,魏國公並不喜歡這張酷似妾室的臉孔。

在魏國公的記憶中,那張臉永遠溫柔雋美的讓人心痛。所以,當那個女人離逝,他實難接受有著七成相似的庶子的臉。

魏國公亦不能想像,這張臉還能綻放出如此令人恐懼的微笑。

「這世上,真是同人不同命。有公主這樣生就一帆風順的人,就有我母親那樣顛沛流離之人。」魏迪的聲音甜潤動聽,卻令敬敏大長公主與魏國公同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魏國公斥道,「你在飯菜里下了什么?」總不會平白無故的渾身無力,連起身都不能,縱使斥責的話都透出濃濃的虛弱來。

魏迪置若罔聞,他安靜的坐在父親與嫡母床前的綉凳上,繼續道,「聽說,父親與母親是姑表親,青梅竹馬,訂下婚約後,外公家犯了案子,母親也成了官奴。父親是國公府的世子,自然不能娶一個官奴為妻。後來仁宗皇帝賜婚,你迎娶了公主。公主賢良德淑,知道父親放不下青梅竹馬的表妹,主動為父親納為妾室,父親既娶得公主賢妻,又納得溫柔美妾,一時傳為美談。帝都多少人羨慕父親好運,贊美公主賢良,又說母親好運道。」

「你既然都知道,這又是要做什么,孽障!」魏國公恨不能立時起身給魏迪好看,只是受制於人,不能動彈,嘴里依舊憤恨不已。

「是啊,公主多么賢良。」燈燭輝映下,魏迪似不忍高聲,反是輕聲一笑。可這輕輕一笑,在寂靜的夜里似乎也格外的響亮動聽起來,魏迪輕聲道,「公主賢良到在母親進府之前安排母親失貞,在母親尋死的時候,公主又賢良的救下母親,開導母親,勸慰父親。後來,母親有孕,父親嘴里不說,心里一直懷疑姐姐究竟是不是你親生的女兒,不是么?」

「其實是不是有什么關系呢?要我說,不是更好。每每想到父親看到姐姐時那讓人作嘔的眼神,我就覺得,父親與公主實在太般配了。」魏迪笑笑,「這世上要找出像你們這樣惡毒又惡心的夫妻來,實在太難了。更難得的是,你們還彼此欣賞,高山流水,一對知音。」

敬敏大長公主臉色泛白,嘴卻很硬,「阿迪,你是不是誤會了什么?我敢對天發誓,我對你母親絕對沒做過那些事!」

「是啊,公主什么都沒做過。公主多么賢良德淑,人中典范。公主對我與姐姐沒有半分虧待,相對的,公主還給姐姐找了一門好親事,偏生姐姐無福,不幸未婚而亡。哈哈,姐姐是怎么死的,公主與父親比誰都清楚,不是嗎?」這樣痛楚的事說起來,魏迪臉上沒有半分的痛楚之色,反而十分平靜,「這樣雕梁畫棟美侖美奐的府邸,實際上卻是深藏陰晦,無數骯臟之地。」

「姐姐去逝後,母親傷心欲絕也隨之去了。我生怕公主不明喪女之痛,特意讓公主體驗了一番,公主感觸如何?」對上敬敏大長公主驚愕的眼神,魏迪歡暢笑道,「自姐姐死後,不知為什么,我每見一次妹妹嬌嫩歡快的臉龐,就無比的痛心。命運實在太偏心了,姐姐是庶出,自然無法與妹妹相比。但是為何姐姐就要被生父強\暴自盡而亡,妹妹就能被封郡君嫁得如意郎君呢。我怎會讓公主如願?」

想到女兒之死,敬敏大長公主心下一痛,目眥欲裂,瞪向魏迪,怒道,「你好狠,那是你親妹妹!」

「哈,我對妹妹做的,且不及公主對姐姐做的十之一二呢。」魏迪異常快意,「公主視我與姐姐為骨釘肉刺,裝了這許多年的溫柔賢良,十分不易。所以,我縱使不如公主,也情有可原吧。」

敬敏大長公主只恨不能手刃魏迪,好為女兒報仇,她連握拳都不能,只恨恨的瞪魏迪一眼,閉上眼睛道,「我與你父親對不起你們母子姐弟,你要殺就殺,不必多言。」

魏迪冷笑,「我是恨不能一刀一刀剮了你,不過,慎親王說了,千萬不能傷害了公主您。您生而高貴,一帆風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昭和公主因您被和親韃靼,我的母親因您郁郁而亡。聽說,戾太子是您的同胞兄長,結果戾太子被廢,您的親侄子病重,想托您請個御醫,您都袖手旁觀,從而令戾太子斷子絕孫,為太上皇清除了心腹之患,鋪平了登基之路。」

「您有手段有決斷,有身份有地位,我縱使早想你死,可是,憑我一人又怎有這樣的本事呢。」魏迪溫聲道,「公主,鳳景明和慎親王讓我代話給你,因果輪回,報應不爽,公主縱使手段通天,也得明白,今天就是您的報應。」

魏迪親手割下了魏峭的腦袋,然後放到敬敏大長公主的懷里。望著敬敏大長公主痛到顛狂的眼睛,魏迪冷聲道,「當年,你不願母親做小,直說就是。以你嫡出公主的身份,父親怎么可能違逆你的意思!可是,你一面故作賢良,一面陰險狠毒,逼死我的姐姐與母親。公主,我這一世都不可能與你有對等的身份,不過,這並不阻礙我的報復。你說,對嗎?」

「對了,還要跟父親說一聲,靖西伯府之事,是我做的。我馬上就要給靖西伯府的老少償命了,父親,你這一生,兩子兩女,都先你而去。我祝願父親長命百歲,健康長壽。」話畢,刎頸而亡。

魏國公府之事,明湛聽聞後派了御醫過去,想說什么,終究只剩一聲長嘆。倒是阮鴻飛毫不同情道,「敬敏向來是仗著身份自作聰明,實在報應!」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心肝兒們~~

☆、221、宋遙*趙令嚴(西北之一)

自從帝都調平陽侯回帝都的旨意去了西北,趙令嚴便眉飛色舞的對宋遙道,「咱們的時機到了。」

宋遙實在不了解人家平陽侯回帝都,與他們有什么關系。故此,宋遙不動聲色的倒了盞茶給趙令嚴遞過去。

趙令嚴是個很講究的人,他把帝都賞給宋遙的好茶全都搜刮到自己屋里,閑了會泡功夫茶,享受一番。以至於宋遙這里剩的都是些粗茶,趙令嚴往日里是寧可喝白水,也不喝宋遙的茶,這回趙令嚴倒沒挑剔。他一手拂開袖子,兩眼晶亮道,「阿遙,平陽侯一走,甘肅軍由世子馬維接掌。西北四位將領,以往無人能掠平陽侯之鋒,現今馬維雖也在西北多年,不過,他的威望如何能與平陽侯相比呢。何況,他是剛剛才當上的主帥。再者,宣府劉易山、遼東方漸東,皆是太上皇時提上來的人了。論威望咱們比不得宋、方、馬三位將軍。」話到此處,趙令嚴卻賣了個官司,止口不言,而自己得意的笑出聲來。

趙令嚴的相貌完全無法與宋遙這種霸道迫人的俊美相比,不過,他清秀伶俐,文質彬彬,尤其這副胸有成竹,手握玄機的模樣,還挺招人。宋遙見趙令嚴神采奕奕,不禁笑問,「是啊,咱們斷比不得他們的,那還有什么好說的。」

「笨,沙場上的資歷沒法與他們比,但是,有一樣,你可是陛下親自挑出來派到西北的。換言之,他們是太上皇提拔的人,恩出自太上皇。而你,是天子門生。」趙令嚴伸手捶了宋遙一拳,又拍一拍宋遙的大腿,把臉湊過去低聲問,「你想一想,皇上是信你多,還是信他們多?」

宋遙也想到了這一點,擰眉道,「這要是過個十年八年的,咱們積累一點資歷,還能一博。現在的話,底下的兵將剛拾順當。大同又是剛剛大敗,若是想與他們一較長短,為時過早。」不說別的,就論起兵力,他也跟人家沒的比。

「再說,平陽侯回去任兵部尚書,人家老爺子高升,誰人不給馬維面子呢。」宋遙提醒趙令嚴,「別傻樂了,沒影兒的事兒。現在我能任大同守將,已是幸進。」

趙令嚴氣的給他大腿一巴掌,嘆道,「說你笨,真是腦袋不會轉了。我說的自然不是現在,你想一想,平陽侯早就在西北掌兵數十年,今又升任兵部尚書。唉,要我說,若是平陽侯明白,定要找理由辭了這兵部尚書一職啊。」

「這世上,物極必反,榮極必衰啊。」趙令嚴面色凝重,「你我皆在老將軍麾下任過職,當知平陽侯於西北威望極高。而陛下則是剛剛登基,這個時候捧著平陽侯府,未必是好事啊。世上哪有不衰敗的世家呢,平陽侯府能保住甘肅兵權已是陛下胸襟不凡了。若是平陽侯真接了兵部尚書一職,日後怕有滅門之禍。」

「平陽侯府的煊赫在太上皇執政年間,現在皇位更迭,你可是陛下派到西北的第一人,陛下若不信任你,怎會破格提拔你到大同將軍的位子。阿遙,現下陛下已對平陽侯府動手,咱們只需順勢而為,他日若出兵韃靼,西北兵力,必然要合兵而行,那時誰領兵,誰就是兵馬大元帥。」趙令嚴目光灼灼,「現下,咱們不但要守住這大同關,還得為日後籌劃了。」

宋遙一笑,搖頭嘆道,「皇帝陛下都病了多少日子了,唉,若是陛下真有個萬一,咱們也就一朝天子一朝臣了。准備回家種田吧。」

「我看,陛下的病應是無礙的。」趙令嚴道。

宋遙正為此事焦心,忙問,「此話怎講?」

趙令嚴道,「當初帝都爭儲之亂,四位皇子都意外身亡,唯陛下得以保全。你想一想,陛下有這等本事,哪個是容易就出事情的。」明湛當初啞巴開了金口,做了鎮南王世子是理所當然,子承父位。但,誰能料到,這前小啞巴命硬的不行,一下子克死四位皇子、克走正當壯年的太上皇,自己做了皇帝呢?

明湛久病,多少人蠢蠢欲動卻還不敢輕動,很大的原因就出自趙令嚴說的這個理由。明湛先前做的事太彪悍,太多的人拿不准皇帝到底是真病還是假病,故此,不敢妄自行動。

尤其是邊關大將。

朝中御史文官,天生嘴賤,隨便說幾句話沒事兒。

他們這些守城大將,若是真敢無諭妄動,定是族誅之罪。

宋遙嘆道,「陛下福澤深厚,希望如此。」

「你就放心吧。」趙令嚴篤定道,「現下還有一樁事要跟你說,阿遙,我聽到了一件事,興許你有興趣。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同科探花兒紀詠存。」

「當然記得。」同科武進士,這在官場上是不得了的關系緣份。宋遙道,「他不是去了劉易山劉將軍麾下么?前幾天宣府那一場小勝,就是紀兄帶人打退了韃靼人么?」

趙令嚴唇角一勾,眼中帶出三分不屑,低聲道,「什么韃靼人?不過是草原上的一批游兵散勇罷了。上次韃靼人入關兵臨帝都,烏塞族的王死在帝都靖西伯的手里。這些人回了草原,陳敬忠娶了烏塞族的公主,進而吞並了烏塞部落。那些去宣府的,不過是些不服陳敬忠,逃出來的烏塞部的人罷了。劉易山誇大其詞,是為了請功。這還是小事,軍中慣用的手法兒,但是,我聽說,紀兄出了力氣,結果劉將軍請功之人卻是自己的兒子劉斌。」

對上宋遙驚愕的眼神,趙令嚴繼續道,「至於紀兄出生入死的苦戰,劉將軍在奏章中提都未提哪。」

「劉將軍好生糊塗,這樣偏頗,焉能服眾。」屬下浴血沙場,全都靠戰功往上升呢,這樣是非不分,豈不寒了下屬之心么。

趙令嚴道,「我聽聞,還有一種說法兒,說紀兄是劉大人的私生子呢。」

宋遙眉心微動,並未急著否認趙令嚴的說法兒,想了想,斟酌道,「論相貌,是有幾分相似。」

「別管是不是私生子,阿遙,你寫封信給紀兄。也不必說別的,就論咱們的同科之誼。」趙令嚴眉眼微挑,「就是私生子,也沒有這樣欺負的。紀兄能去考了武探花兒,在功名一事上,定是有計較的。劉易山今日壓他一頭,難保他不記恨。」

宋遙應下。

趙令嚴把事情說完,起身道,「那我回了。」

「晚上吃什么?」宋遙問。這些天沒什么事,趙令嚴又是個嘴巴刁的,時常自己開火做菜,宋遙常厚著臉皮蹭飯,「做個燜羊腿吧,秋冬天,正好滋補。」

趙令嚴眼睛瞪的溜圓,反問,「我是你的廚子么?」臭不要臉的,往日里白吃白喝不算,現下還開始點菜了。

宋遙嘿嘿一笑,攬住趙令嚴的肩,「要不,今天我做給你吃。」

「這還差不多。」趙令嚴沒意見了。

宋遙連薛少涼那種脾氣的人都能服,趙令嚴更是小意思。

宋遙與趙令嚴之所以成莫逆之交,不僅僅是因為他們是上下級的關系,還由於他們身上有許多相似之處,譬如,都挺會做飯。

這在「君子遠皰廚」的年代,簡直難以想像。而且,倆人之所以有這種本事的原因也大致相同,家境走下坡路,講究不了太多。現在雖富貴了,還保持著以往的習慣。

倆人在一處兒的時間久了,宋遙早摸透了趙令嚴的口味兒。

趙令嚴的院子與宋遙那種一板一眼好似軍營的院子完全不同,趙令嚴喜花木,倒也沒種什么名品,就移了兩棵棗樹,種了一隴薔薇。

如今已是深秋,果熟花落,只余葉脈蒼翠,滿園秋意。吩咐親兵取出茶具,趙令嚴對宋遙道,「廚房有菜,你去做飯,我泡壺好茶。唉,你那兒的茶葉,且比柳樹葉好上那么一星兒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