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9章來日方長,子承父業(2 / 2)

詭三國 馬月猴年 2598 字 2021-03-08

孫恭也上前見禮,稱呼一聲長兄,孫興便連忙正容回禮。此時此刻,孫興才有一些真正入了孫家之人家中的溫暖感覺,心中憋悶許久的怨氣緩緩的吐出。

『唉……』孫暠寒暄之後,便七情上臉,喟然長嘆道,『叔父我聽聞國儀之事,便是多次上書,可竟是泥牛入海一般,沒了下文……』

提及了孫輔,孫興便是再也忍不住,噗通一聲離席跪倒,淚流滿面,『還請叔父救一救我父親……』

『這孩子,起來,起來……』孫暠向一旁陪坐的孫恭用了個顏色。孫恭連忙上前將孫興攙扶而起,重新入座。

孫興抽泣著,『我父親,我父親斷斷沒有謀逆之意……沒有……』

孫暠說道:『且慢慢說來……』

孫興之父,孫輔,原本是跟著孫策的。當年孫策征討丹楊之時,孫策曾經令孫輔駐守歷陽以抵御袁術,並招誘留下的百姓,糾合失散的兵卒。後來孫輔又跟隨孫策討伐陵陽,活捉祖郎等,也是戰功頗豐。

再後來,孫輔隨孫策襲擊廬江太守劉勛,孫輔與劉勛軍交戰中身先士卒,立有戰功,孫策任命孫輔為廬陵太守,讓他平定安撫所屬縣城,分別置備官員。後來孫輔升任為平南將軍,假節兼任交州刺史。

根據孫氏官方宣稱,孫輔和曹操暗中往來,然後被孫權知曉,孫權先是裝作不知道的樣子,在一次和張昭會面的時候,共同召見孫輔,突然當面質問,並且拿出了孫輔和曹操往來的書信為證,於是乎張昭也沒什么話好說,孫權當即下令盡殺孫輔的近臣,削減他的部曲,將他流放到東部幽禁。

『我父親絕對沒有謀逆之心!』孫興神情懇切的說道,『我父親只是以豫章太守之職,向朝廷進貢而已,是曹賊有意陷害……我父親,我可對天發誓,父親是絕對沒有謀逆之心……』

孫暠大體上明白了。

當年孫策不也是越過了袁術,向朝廷進貢么?所以孫輔越過了孫權,向朝廷進貢有錯么?向朝廷進貢的目的,自然是為了取得一定的肯定,畢竟不管怎么說,朝廷雖然已經不是恆靈之時的大漢朝廷了,但是其任命還是比較香的,至少比孫權這個家伙任命的職位要更香一些。

又有誰會拒絕『真香』?所以嚴格說,孫輔未必就完全沒有謀逆的意思,也未必有,簡單來說就是『莫須有』三字而已。

越級上貢,不是最大的問題,畢竟說如果是正常朝堂之下的地方太守,也是要每年向中央朝堂去進貢,上報審計的,這原本就是屬於地方太守的一部分職務,只不過因為各地諸侯割據,使得原本應該是正常的事情,變得有些不正常起來。

孫輔最大的問題,其實是提出了對於孫權繼承權的質疑。

子承父業,在一定程度是是保證階級的穩固,社會的穩定,因為父母所提供的社會經濟地位,對下一代來說其實都是天生的資源,而這種資源的先天差異,就會讓不同階層的孩子們,從出生前到成年後都走著異常不同的成長軌跡。這樣的規矩,既符合封建王朝的需求,也符合人性的需求。

若說是父親辛辛苦苦積攢了一輩子,然後突然朝堂宣稱不能留給孩子了,定然會天下大亂。父子君臣,父業子承,這是大漢立國以來,甚至是從上古華夏那個時候開始,和游牧民族走向不同序列的一個重要節點,自然是不可動搖。

所以,孫堅死後,孫策繼位,孫家上下都沒有什么太大的意見,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動作,縱然孫策脾氣暴躁,動不動就是要爽,要殺人,孫氏上下也依舊以孫策為首,跟著孫策一同進退,原因很簡單,維護孫策的繼承權利,就是維護所有人子承父業的繼承權利。

結果孫策這個二愣子,真把自己個玩死了。

孫策受到了刺殺之後,不治身亡,正常來說,孫家的這一片基業,當然就是要留給孫策的遺腹子繼承的。

但問題是當時孫策死的時候,孩子還沒有出生,所以給了一個孫權上位的絕佳機會,而這個機會在孫氏很多人眼中,是違背了『子承父業』這一規矩的。

孫堅死了,孫策繼承,孫策死了,理應油孫策之子繼承,現在既然孫策之子已經生下來了,孫權理應將孫家基業交給孫策之子……

當然,這是『理應』。理應么,就是原本應該做,卻往往不那么做的事情。就像是沒有資本利益存在的時候,代表還是能代表的,而當資本入侵之後,代表就未必是代表了一樣。

孫權掌握了大權之後,一方面是『真香』,另外一方面么……所以孫權不可能將權利下放給孫策之子,也就等同於打破了孫氏『子承父業』的規矩,以叔叔的長輩身份,攝取了屬於侄子的家業。

那么,既然孫權這么干了,那么孫權的叔叔輩,亦或是孫策之子的叔叔輩的孫氏子弟能不能……

這才是孫輔最終被孫權囚禁的根本原因。

『賢侄,切莫悲傷……』孫暠嘆息一聲,『國儀遭受如此不公,某亦是感同身受……如今天下紛爭不斷,我孫氏竟不能上下齊心……這真是……令人心寒啊……』

孫興連忙又是下拜,『求叔父憐憫!救一救我父親!侄兒願意肝腦塗地,以報叔父大恩大德!』

『這孩子,起來,起來!』孫暠這一次親自上前,拉起了孫興,一邊拍著孫興的肩膀,一邊說道,『此事關系甚大,你呢,暫且先回去……放心,某且有安排……恭兒,替為父送一送……』

孫興似乎是還想要說一些什么,但是見孫暠如此,張了張嘴之後,也就有些無奈的跟著孫恭繞出了廳堂,從後院角門偏僻處離開了……

不多時,孫恭回來了,拱手說道:『回稟父親大人,走了。』

『可他人等看見?』孫暠問道。

孫恭說道:『並無閑雜人等……即便是看見了,又能如何?斗篷遮蔽,又無標識,誰能知曉?』

『嗯。不過還是小心些為好……』孫暠指了指一旁,『坐。』

『謝父親大人……』孫恭坐下,過了片刻,向孫暠問道,『父親大人,此事……怕是不易……』

『哦?說說看。』孫暠抬了抬下巴。

孫恭說道:『既然拘禁,當有看守,更何況國儀叔父還有個長兄……自然不可能毫無防備,若是人手少了,則難以成事,若是人手一多,也是難免暴露……故而,若是說欲救國儀叔父於囹圄之中,恐甚為不易矣……』

孫暠哈哈大笑起來,『說得有理!確實如此!』

孫恭一愣,『那么……既然如此,父親大人又何必……』

孫暠突然換了一個話題,說道:『恭兒,可知為何近些時日,賓客忽多?可知鄭伯克段於鄢?』

『父親大人之意是……』孫恭遲疑著說道。

『哈哈哈……』孫暠笑而不答。

當年孫權剛剛繼承孫策之業的時候,孫暠也曾經動過心思,只不過么,當時整體江東士族也在猶豫,並不是一邊倒的反對孫權,所以當孫暠領兵進到了會稽的時候,虞翻就出面將孫暠阻攔了下來。

一方面孫暠當時也並沒有直接打出什么旗號,另外一方面也因為虞翻的阻攔,讓孫暠意識到自己也沒有獲得江東士族的支持,權衡之下,便是調轉了軍隊方向,然後宣稱剿匪,殺了些『莫須有』山匪罪責的家伙,引兵而返。

孫權知道這其中有問題,但是也不好追查,便是不了了之。

但是這個事情,遲早是一個隱患。

孫暠自己不可能忘記這個事情,那么孫權自然也不可能忘記,當下不發作,不代表將來也不發作……

如今孫權出兵荊州,先有曹操大軍南下,又有臨川越人叛亂,長沙郡告急,合肥新城也是不穩,一時間江東似乎處處都是漏洞,對於江東士族的壓力自然一下子增大了許多,也引發了對於孫權統治的不滿情緒,於是乎,孫暠覺得可以試探一下。

汲取了之前的教訓,孫暠這一次,就不會自己出馬了,而之前被囚禁的孫輔,也就很自然的成為了最佳的試探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