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6 德鄉為桑梓(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636 字 2021-06-16

聽到有人贊許,顧毗更加情難自控,幾乎忍不住要拂袖而去,但要他承認在一個垂髫小兒面前落荒而逃,則更加難以忍受。臉色青紅變幻不定,他恨恨道:「讓客人長久站在門庭之外,這是什么待客之道?」

紀友受此牽連,心中也是委屈不忿,既然辭鋒不勝,老老實實進門就是了,偏偏自己要呆在這里丟人現眼,自取其辱又能怪誰?

雖然腹誹不已,紀友還是一副恭謹模樣,先把顧毗引入門中,交待門生領其入府,而後才又走出來,不乏欽佩的對沈哲子說道:「維周你辭鋒如劍,顧散騎想在這方面跟你爭雄,真是自尋煩惱。」

沈哲子即將成為紀瞻的弟子,輩分上比紀友高了一層,讓他以長輩之禮對待一個比自己還小的少年,情感上有些無法接受。直呼其名,未免又有些不恭。折中之下,便以表字稱之。

此前對沈哲子雖然有冷眼不忿,但接觸下來,紀友少年心性,眼見到沈哲子與成人應答都不遜色,還得到大父的贊許認可,心里漸漸生出些許佩服,便有了親近之意。

「還是要多讀書啊,文學。我華夏文字博大精深,常人能用不得一二,辭辯小道,徒逞意氣而已,於事無補。」

身受紀瞻如此抬舉之厚,沈哲子自然要投桃報李,時或指點紀友一下。古人治學,自然要比後世精深嚴謹,但是閱讀面未免就狹隘一些。

紀友深以為然,倒不是想要如沈哲子一般縱橫捭闔,時下清談成風,一個人如果能夠雄辯滔滔,在社交場上本就是一項重要技能。這種風氣,大概類同於後世那種靠臉吃飯的小鮮肉為了萬人追捧,不惜花錢臠割寸剮其肉,也要弄出一個清新精致的外貌。

隨著顧毗入府,賓客到訪達到一個高峰。建康乃是吳人主場,紀瞻又是南人碩果僅存的國士,吳興沈氏雖然清望不著,但亦非等閑。

因此但凡南士,無論關系遠近親疏,一旦得知這個消息,紛紛上門來拜賀。盡管今天還不是正禮之日,但聞訊趕來的賓客還是絡繹不絕。除了露個臉刷刷存在感之外,也不乏想要探一探紀、沈兩家聯合更深的內幕。

時下局勢波詭雲譎,高門寒士俱是惶惶不安,各有煩惱,因此希望能從一些標志性的事件中,稍窺一絲局勢演變的軌跡。紀瞻南人之望,要收江東豪的沈家之子為弟子,無疑就是一件極具征兆的事件。

抱有這個想法的人不在少數,因此很快,烏衣巷就匯聚起長長的人流。過往絡繹不絕的車駕幾乎塞滿尚算寬闊的街道,甚至生了極為罕見的擁堵現象。

沈哲子作為當事者之一,站在紀府門前迎賓,感覺自己就像是礁石一樣,承受著人流一次次猛烈的沖擊。

來訪者大多有官身,來赴這樣的集會自然要擺出與身份相應的儀仗才不至於怯場。所謂的冠蓋雲集,沈哲子今天總算見識到了。他感覺自己就像後世人代會的迎賓,這一天下來所見到的官多不勝數,滿腦子嗡嗡亂響,這個郎、那個監,又或什么什么將軍。

到最後已經不必再分辨對方來自哪一家,是個什么官位,只需要機械的點頭作揖應答寒暄。人言看殺衛玠,如果太受歡迎了,身體不好實在消受不起。

為免於自己先於紀瞻掛掉,沈哲子只能退敗下來,請幾位族人代勞接待。同時也不忘把沈沛之安排在那里,讓這位未來吳興沈家的大名士先習慣一下大場面。

同處烏衣巷中的琅琊王氏今天仍然宴客不輟,但卻遇到了一些難題。街面往來太擁擠,這讓那些要趕來王府赴宴的賓客被堵在巷口,根本就進不來。

王氏國朝第一高門,怎么甘心受這種氣,當即便有王氏子弟帶領一干門生仆從沖出門來想要驅散行人。若是以往勢單力孤時,南人們大概都會選擇暫避鋒芒,但眼下眾目睽睽下,沒人肯弱了氣勢,各自指揮仆從反擊。

經受如此猛烈圍攻,王氏雖然人丁興旺,但也不可能在府中豢養大規模的護衛軍隊,很快就不敵退敗,緊閉府門。饒是如此,仍有南人不忿,疊羅漢一般扒住牆頭往里面丟垃圾。

眼見群情洶洶,王氏府內卻並無長輩在家主持局面,最終還是王允之翻牆而出,請來宿衛禁軍團團圍住王府,才避免了事態進一步惡化。

即便是這樣,王氏大門仍被南人口啐,亮晶晶一片,掛滿了口水濃痰。其後再過其門者,無不掩住口鼻,疾行而過,實在受不了那惡心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