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0 政不出台省(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769 字 2021-06-16

過了將近大半個時辰,庾懌姍姍來遲,臉色卻不甚好看。他在台城已經待了一月有余,心內卻始終不曾釋懷,因兄長此前迫他向王氏低頭而忿忿不已。尤其如今局勢日趨明朗,沈充赫然已經坐穩方伯之位,這更令他懊悔不已,只怪自己當時沒有頂住壓力堅持下來。

「大兄著人喚我來,不知有何吩咐?」

雖然走進門來,庾懌卻並未落座,站在門口說道,態度略顯生硬。

庾亮看到兄弟這幅模樣,心內有些不悅,原本緩和下來的神情復又綳起:「叔預,咱們兄弟之間,難道也已經不能相容了嗎?」

庾懌聽到這話,下意識的氣勢一弱,只是一想到此前的委曲求全,心情便難平復下來,囁嚅道:「我怎么敢對大兄不恭,只因辜負良友,每每念及就心意難平。」

庾亮默然,良久後才徐徐嘆息一聲,繼而放緩了語調:「譬如雙手十指,雖有長短,但只有合攏起來,才能御外。」

以庾亮素來的性格,說出這話,已經算是難得的低姿態。因此庾懌聞言後也是略感錯愕,只是沉吟少許後,又滿臉無奈道:「大兄的教誨,我謹記於懷。以後不再自作主張,讓大兄為難。」

「你久未歸家休沐,時下已無大事,不妨回去休息一段時間。」

庾亮頓了一頓,又說道:「你與沈充既有通家之誼,對他的兒子也有照拂之責。此前沈家小郎君拜師紀驃騎,你也沒能致意,不妨請他過府一敘,略作說明。」

庾懌聞言後頓時一臉難色,他困於台城中,沒能完成與沈充的約定,如今實在難以面對沈哲子。

「早先你因皇命留宿台城,這不是你能預料到的事情,於情於理,都該解釋一下。」

庾亮少有的溫言開解庾懌,繼而又說:「況且你已經年過而立,有自己的至交故友再正常不過。我雖然是你的兄長,也沒有阻止你與誰親厚的道理。」

庾懌哪怕再遲鈍,這會兒也聽出大兄鼓勵他與沈氏修復關系的意思,心中頓感振奮。沈充於他而言,並不僅僅只是利益聯合,他心內甚至將之引為知己,這世間只有沈充才認可且能夠包容他,他一直這么覺得。

送走了庾懌之後,庾亮沉重的心情略有輕松,他倒不是因沈充勢大而逢迎,畢竟如今他已經位居人臣至極。之所以想緩和與沈充的關系,更多的還是為國事計,沈充是少有能為實事的能臣,他也是敢於開拓的宰輔,就算彼此不能相濡以沫,也應該求同存異,相得益彰。

拿起沈充請修水利的奏書,庾亮准備面君奏對。

身為中書監,兼領護軍,庾亮有通行台苑的權力,隨時可以拜謁奏事。當他直趨內苑到達皇帝所在宮殿外時,便聽到殿內樂聲靡靡,心情頓時有些不悅。

當今皇帝司馬紹只披單衣,袒露胸膛橫卧胡床,得知庾亮求見後也並未起身,只是揮揮手屏退一干歌舞樂姬,及至庾亮行至御前,才笑語道:「日間已經議事良久,而今天色將暮,內兄仍然勤勉於事,真可稱是眾臣的楷模。」

庾亮聽到皇帝言不由衷的語氣,心內嘆息一聲,雖然並不認同皇帝稍不如意就懈怠政事的做法,但還是恭謹呈上沈充的奏書,並條例有據的講述起自己的看法。

「這個沈充,還真是一個不肯安分的人吶。」皇帝草草掃了一眼奏書,旋即將之丟在御座旁,顯然並未重視此事。

庾亮見狀,眉頭一簇,旋即便勸諫道:「沈充既為郡守,當思一地生民福祉,百姓安危,這正是他安於分內的表現。」

「哼,開鑿河渠可得良田萬頃,好大的口氣!但人力需幾何?物力需幾何?」

皇帝臉色漸漸陰郁下來,驀地站起身來,於御座前往復徘徊:「這些事,朕難道不知?不止如此!遷移庶民往交廣邊州,刀工火種,得田何止萬頃!舉王師北伐破虜,光復神州,得田何止萬頃!」

「朕明白,朕什么都明白!可是,這於時有何益?煌煌大言,不切實際!」

皇帝揮舞著手臂大聲咆哮,淡黃須賁張,良久之後情緒才漸漸平復,眉眼之間卻有些意興闌珊,略顯頹然坐回御座,對庾亮說道:「內兄見諒,朕之失態,並非為此。你若覺得可行,可付有司權衡,不須復稟。」

庾亮領旨,心中雖有千言,可是看到皇帝頹然之狀,終究還是難一語。正要告退之際,突然皇帝又喚住了他。

「內兄,沈充的兒子是否還在建康?朕想見一見,能夠被紀公看重授經的小郎究竟是何風采。」

庾亮聞言錯愕,旋即抬頭望去,只見皇帝目光深邃,隱有寒芒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