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2 不見泰山(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731 字 2021-06-16

沒想到沈家現在居然主動售田,嚴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略加沉吟後,他便厲色道:「你所言是否屬實?若再謊言戲我,沈家亦難將你保全!」

「句句屬實,沈家願割苕溪之北八處田庄,合共兩千余頃。我只擔心嚴氏財力不足,拜訪嚴君之後,還要去其他人家問詢。」朱貢神色篤定道。

「兩千余頃?」

聽到這話,嚴安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繼而對朱貢態度也有所轉變:「此事非我能決,家兄正在郡府拜見使君。待其回府,我自與他詳談。請朱君暫留府上,我家盡快給你答復。」

朱貢臉色卻有些為難:「兩千余頃,不是小數。非我小覷尊府,實在士居迫我甚急,要趕在春前將財貨調往會稽,實在耽擱不起。」

「哈哈,如此朱君更不必再去別家。若我家不能籌措足額財貨,其他各家更不必提!」

嚴安再看朱貢,態度已經迥然不同,若能完成這筆交易,朱貢早前拖欠財貨又算什么。不過對於沈家為何急於出售如此大量田產,他也心存懷疑,不敢將事情敲死。但在此之前,絕不能讓朱貢再與別家接觸!

將朱貢困在府中,嚴安急匆匆離開家門,沖向郡府,甚至等不及讓仆從去通知大兄。

剛剛行至郡府前不遠,嚴安便看到兄長嚴平氣勢洶洶行出郡府,臉上怒氣殘留,頗有氣急敗壞之色,連忙迎了上去。

未等到嚴安開口,嚴平已經指著郡府門庭破口大罵,絲毫不加掩飾。

「老匹夫視我吳興無人!他家在會稽如何勾連鄉里,逼迫沈士居,當我不知!年前狼狽歸鄉,如今還敢猖獗!」

嚴安連忙詢問原因,才知虞潭一到任上,便裁撤諸多嚴氏過去幾年安排的郡府屬官,並且要清查郡府吏戶、軍戶並課田。這無疑迎頭一刀劈在嚴家頭上,難怪大兄如此氣急敗壞。

嚴安心中一動,便說道:「老賊如此強硬,莫非更有強大依仗?沈家突然派朱貢來商議售田,莫非形勢已是危在旦夕?」

「回府細談。」嚴平聽到這話,臉色一肅,示意嚴安噤聲。

兄弟兩人率領一干部曲匆匆回府,嚴平並不著急去見朱貢,待聽嚴安將詳情道來,才沉吟道:「局勢翻覆不定,沈士居強要出頭,雖然暫居方鎮之位,但也實在維持艱難。月前我去6府拜會二公,已知台省對沈士居頗有微詞。如今他家大敵卷土重來,眼下又急於出售田畝根本以籌措財貨,可見局勢已經非常危險。」

嚴安聞言後冷笑:「他家不過鄉土豪右而已,強要四方角力,如今力勢不濟,正是自取其殃!」

同為郡中豪族,彼此又有世仇,眼見沈家扶搖直上,嚴安自是頗為吃味。此時聽到沈家將要遭殃,心情可謂暢快:「如此說來,倒不能貪圖一時利害,急於答應朱貢,反而給沈家提供財貨以渡難關。」

嚴平卻搖了搖頭,說道:「此一時彼一時,我亦恨不能根除沈家,然眼下虞潭氣勢洶洶而來,似要在我鄉土大逞其威,眼下反不能急於對沈家下手,使我鄉人自亂陣腳,給虞潭老賊可乘之機。」

沉吟片刻後,嚴平才又說道:「稍後你見朱貢,不妨先答應下來,價格先不必談,只道我家需要籌措財貨,且先拖住他,也不必強留他在我家。沈氏若真心售田,絕不可能只聯絡我一家。察其所為,以辨真偽。」

嚴安聞言後連連點頭,他自知並非智者,向來唯大兄馬是瞻,言聽計從。

「還有,傳信嘉興本家,調集財貨人丁,准備轉來吳興。如此大宗田產,若沈家真的急於出售,必不能落入別家手中。要趕在春前將田畝入手,如此不誤一季農事。」

嚴平持家有道,不乏精明,交待完這些後,才又說道:「田畝根本,沈家若真售出,則他家真的已經維持艱難。若那虞潭匹夫肯暫時收斂,我倒不介意與他暫時聯合,徹底鏟除沈家!沈充攻我之仇,其子諷我之怨,一朝解決,將他父子二人同穴埋葬!」

朱貢在嚴家並無實際收獲,先派一名仆從傳信給沈哲子,而後再依計劃轉去別家拜訪。

沈哲子於城外得到朱貢傳信,知道嚴家已經入彀,便放心離開,繼續北上,邀人參與瓜分嚴氏的盛宴。眼下才只是個開始,嚴家尚能自持,等到曬鹽法流傳開,他家才會真的狗急跳牆。

引嚴家入彀,並不困難。他家縱使豪富,不過一地豪強,既意識不到政治斗爭的詭變,也沒有全盤考慮的格局。這些缺陷平時說來過於玄虛,只有面對真正生死攸關的抉擇時,才會如泰山一般遮蔽人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