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9 時豈無英雄(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785 字 2021-06-16

除夕歲暮,除舊布新,驅邪避厲。

這一天,龍溪庄左近所有工坊全都罷工一日,忙碌一年,要集中在年節這幾日大肆慶賀。過去這一年里,雖然忙碌,但卻比以往那些年景都要充實得多。

無論工坊做工者,還是田中為耕者,每一個人都真真切切感受到,通過自己辛勤的勞動,而是境況得到改善,而非以往那種奔波辛苦愁竟日,米缸空空又一年。

一大早,沈哲子便邀請老宅中的族中長者來主持,將一車車新麻布、米糧、熏肉之類分給各個田營、匠營的頭目,然後再往各家。

歲暮留餐,年年余食。沈家農社雖已集灶,不許私伙,但這種積習已久的民俗也要尊重。米肉之外,尚有菖蒲爆竹等辟邪物。所有物資放完畢,便讓蔭戶們各自歸家祭祖,約定掌燈之後歸庄開宴,通宵慶賀守歲。

越是小民,越有從眾需求,宗族情懷,鄉土觀念,皆屬此類。對於這種新奇的年節安排,蔭戶們只覺得新鮮熱鬧,並無抵觸之心。甚至有許多本非沈家蔭戶的佃農,也各自尋找管事,想要加入這集體的慶祝中。

庄園中忙碌剛告一段落,沈哲子便得仆下稟告道嚴安來訪。

沈哲子微微一笑,先吩咐庄內安排一番,然後才率領一干仆從,行向庄園前庭。到了門前,遠遠看到嚴安率領數百名部曲家兵立於龍溪對面,其中不乏披甲執兵者。

看到這一幕,沈哲子便是一樂,這家伙擺出如此陣勢,大概是要效仿自己日前所為。只可惜他估錯了形勢,到現在反而進退失據。

於是沈哲子便行上浮橋,向河對岸喊道:「嚴君既然來拜訪,怎么過門不入?今日除夕,正是宴客之時,家中已備薄宴,嚴君究竟來是不來?」

聽到沈哲子這喊聲,嚴安更是滿臉羞紅。他今次來,就是算好除夕日各家部曲散盡歸家祭祖,要趁著龍溪庄園門庭冷落之際,予沈家一個措手不及,一雪前恥。

然而他卻不知沈家之安排與別家不同,除夕非但沒有散盡部曲,反而蔭戶畢集庄中。看到庄園前那雲集的牛車,嚴安心里已經怯了三分,哪還敢聚眾再沖殺上去。

一時計錯,難免尷尬。但念及此行的正事,盡管心里羞臊不已,嚴安還是硬著頭皮率眾走上浮橋。

跨過龍溪後,所見風物更加詳實。除了庄園外那大片良田之外,各處林立的工坊,連綿成片的屋舍,以及遠處被籬牆環繞的醴泉谷,嚴安視野所及,竟頗有應接不暇之感。

再回想起他眼下所待的苕溪東庄破敗不堪,比之眼前這龍溪庄,真有珠玉、瓦礫之別,嚴安更加深恨沈家趁火打劫,漫天要價將個破敗不堪的庄子高價賣給自家。他心內已經暗自決定,待元月晦日之後,一定要將這龍溪庄搶入手中!

一陣無意義的寒暄之後,沈哲子將嚴安引入庄中,至於他那數百部曲,只能乖乖留在門庭外等候。此時龍溪庄中,尚有千數庄丁,豈能容嚴家這些家兵放肆。

入廳之後,一俟坐定,嚴安便開口道:「我今次來,是想請問小郎君,許我家的米糧何時運至苕溪北庄?本來除夕佳節,不該以雜事叨擾。只是苕溪北庄我家人丁已經集眾數千,皆嗷嗷待哺,無糧為炊。」

苕溪北庄雖然已經交割完畢,但沈家又加諸多限制,譬如不許嚴家部曲攜帶農具、米糧等輜重,甚至連車駕數量都有嚴格限制,言道要將苕溪北庄的農具、耕牛之類一並打包出售,米糧也要沈家專供其需。

對於沈家這種敲骨吸髓的霸道條款,嚴安自是忿怨不已,然而元旦將近,需盡早入駐庄園早作准備。哪怕這些條件苛刻,為了自家圖謀的大事,嚴安也只能咬牙生受下來,只是心中之恨,又添濃濃一筆,打定主意今次絕不放過沈家!

沈哲子聞言後微笑道:「此等小事,還要勞嚴君奔波一趟。年關將近,家中諸事繁多,一時疏忽了。嚴君請放心,元日之後,我便讓庄人運糧送往苕溪北庄,絕不耽誤春耕農事。」

嚴安見沈哲子言之鑿鑿,才放心下來。此時距離他家起事尚有一月,苕溪北庄糧儲已經將近見底。雖然也可由別處調度,但此時他家中人丁各有安排,反倒抽不出太多人手去購糧。

神思一轉,嚴安又說道:「新舊交匯之時,各家自有忙碌之事,我也能體察小郎君的難處。便如今次交易的財貨,我家實在已經無閑人運來武康。只能運抵余杭,過幾日請小郎君自派庄人押運歸府。」

聽到這話,沈哲子更是笑逐顏開。他有七成把握余杭並無嚴氏絲縷財貨,嚴安這個家伙也是空頭許諾,要用錢財誘惑自家抽調人手去余杭,如此他家才好在吳興肆虐。

這一批財貨名義上乃是數庄售賣資財,較之前筆交易龐大數倍。如果沈哲子真聽了嚴安假話,最起碼要抽調數千庄丁前往余杭,屆時龍溪本家必然空虛。由此沈哲子也推斷出嚴家起事之期必在往返余杭之間,最有可能便是元月晦日!

但這家伙卻想不到,即便今天不來拜訪,自己也要去苕溪東庄。因為他與各方約定的難日期,不在別期,就在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