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2 隱而待沽(1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653 字 2021-06-16

張家這座隱園,往好了說是自然雅朴,但實際上就是條件簡陋。沈沛之這座竹樓修築未久,因其不常在此留宿,必要的生活用品都缺。沈哲子雖然也沒有長居於此的打算,但必要的環境衛生也要注意到。

隨行仆從們先以艾蒿點燃將竹樓內外上下熏烤一遍,待沈哲子行入樓中,仆從們才又去割除竹樓外叢生的雜草。

倒不是沈哲子小題大做,而是這樣的居住環境確實不夠衛生。所謂別來無恙,在後世只是一句尋常問候語,在這個年代確有幾分嚴肅的味道。露宿野外遭恙蟲叮咬,哪怕在後世都有人因此而送命,更不要說醫療條件簡陋的時下。

沈哲子穿越最初便受體弱多病折磨困擾,這兩年體質漸有好轉,若一時不察被毒蟲叮咬枉送性命,那才是真正欲哭無淚。心中縱有豪情萬丈,也要活得夠久才能一展抱負。如當今皇帝雖有明君姿態,卻最終敗在英年早逝。這樣的錯誤,沈哲子自然不會去犯。

仆從們在外打掃衛生,沈哲子於竹樓內思忖推敲幾個不久後或會用到的方案。時人苦於無才氣可彰顯,他的苦惱卻是選擇太多。曹子建才高八斗,他的「才」又豈止斗升可以衡量。

但前段時間飽受爭議,沈哲子也意識到名氣這種玄虛東西既然由人吹捧出來,好壞便也在人唇齒之間,鋒芒太過顯露,未必就全是好事。若他真抄出幾驚才絕艷到令人完全挑不出錯處的詩篇,只怕又會被人轉為人身攻擊,靈光透頂,早慧易夭。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沈沛之與另一個身著素白時服的人笑語行來。待兩人行到近前,沈哲子於竹樓上望去,才現那人竟是舊相識,前年在吳興郡治烏程以醴泉真漿救了朱貢一命的丹陽名士任球。

這任球倒是風采依舊,可惜朱貢卻已經在年前病亡。倒不是沈哲子使了什么手腳,而是朱貢接連服散傷身,最終落個壯年暴斃下場。

沈哲子下了竹樓,那任球遠遠便顯出略顯誇張的熱情,大步行來,兩肩微張似要來個擁抱。這在時下並非什么過分舉動,彼此至交的的名士久別見面,比這更誇張親昵的動作都做得出。

不過沈哲子有了庾條的教訓,下意識抗拒與這些名士們有什么身體接觸,加之也沒有和這任球交情好到熟不拘禮的程度,因而先一步拱手為禮。

那任球倒也不以為意,行到近前後笑吟吟打量沈哲子一番,然後才笑著說道:「別後經年常思哲子郎君英辯之才,今日有幸重逢,郎君風采更勝往昔!」

「任君之清逸,別後我也常常思及。只是任君行跡飄然,如閑雲野鶴,不著痕跡,俗人實在難踵其蹤啊!」

沈哲子也笑語寒暄道。

「閑雲野鶴,哲子此言實在大妙,寥寥四字道破任君之翩然姿態。」

沈沛之自後方行來,聽到這話,便指著任球大笑說道。

任球聽到這話,臉上也是喜色甚濃,因這「閑雲野鶴」之比實在大合他的心意,心內已經在思忖以後是否便以此標榜自己。

略一沉吟後,任球故作不悅對沈沛之說道:「我心內對沛之兄倒有幾分不滿,你我也算舊識好友,居然未聽你言到與哲子郎君是如此宗親。若非我今日恰好入園,豈不要錯過這一場重逢!」

時下大族傳承綿延悠久,族裔眾多,共享一個郡望家世,卻彼此老死不相往來的情況都是尋常。便如沈沛之若非沈哲子一時動念要將之培養成一個名士,兩人此生都不會有太大交集。

沈家東宗如今勢位雖然顯赫,但沈充並非什么清望名士,沈沛之要在名士圈子里廝混交際,若頻頻提及與這位素有詭變之名的族兄關系親厚,反而會有壞的影響。任球有此責問,倒也並不奇怪。

沈哲子笑著為沈沛之解圍:「我叔父曠達物外,每每在外悠游月余,家人都要四方尋找才知其去往何處,倒非有意隱瞞。任君之不滿,莫非是因錯過許多品嘗我家真漿的機會?」

任球微微錯愕,而後便驀地大笑道:「先前只是欣喜於再見哲子郎君,倒將這最重要的事情忘掉。尊府之醴泉真漿乃天授奇珍,一飲之後,回甘至今,余者濁湯劣酒皆難再入口。如此說來,郎君害我不淺,已年余不知酒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