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4 坐論蒼生(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639 字 2021-06-16

沈哲子一眾人登上樓來,樓中這些人便都下意識望向杜赫,心內不乏好奇。他們這些人較之路人對時局的了解更深刻,甚至本身在時局中就有各自的立場和位置,因而更加好奇沈哲子為何會態度如此鮮明的力捧一個南渡未久的關中人士。

關於杜赫的身份來歷,並不需要再復述贅言。因而上樓之後,沈哲子拉著杜赫坐在自己身邊,逐一為他介紹廳中這些名士們。杜赫逐一上前禮見,眾人也都一一回禮,或勸勉或激勵,態度並不因沈哲子的緣故而過分熱切。就連那個向來不吝於誇贊旁人的桓彝,對於杜赫這個僑門舊姓子弟同樣沒有太多閑話,只做禮貌應答。

沈哲子將這些人的態度表現都收入眼底,他要助杜赫在都中揚名,甚至於為杜赫來日的去處做出鋪墊,這些人的反應和態度才至關重要。

待到杜赫重新返回席中,除了沈哲子身邊一眾年輕友人對其尚有不小的興趣之外,至於其他人則都紛紛轉回原先的話題,各自行樂。很顯然這個年輕人並未能成為廳中焦點,這讓杜赫心中不免有些窘迫,覺得自己辜負了沈哲子的厚望。

沈哲子對此倒不怎么在意,就連元帝渡江之初都飽受吳人冷眼,更不要說杜赫這樣一個本就籍籍無名、又無長輩帶挈的關中子弟。所謂的名望,本就是主觀的看法,沒有太多客觀標准,別人不願意吹捧你,那是彼此沒有利益或者情感的契合點。

既然要助杜赫揚名,關於這些問題,沈哲子都已經考慮到。杜赫其他的才能,他了解不多,也不需要了解更多,眼下所知的內容已經足夠。即便這個年輕人有如他堂兄杜乂一樣出入玄儒的素質,那也需要長久的運作才能漸漸揚名,並不能獲得一鳴驚人的效果,這與沈哲子的設想並不相符。

觥籌交錯半晌,沈哲子便准備聲引導話題。他指著身邊的杜赫感慨道:「永嘉昔年,胡奴害我王庭,妄窺神器,時勢大崩。雖有中宗興創江東,但念及神州板盪,終是怨懷。道暉兄之家實為冠帶翹楚,悲而不聞王訓久矣。今日終於克盡險途,重歸王統之下,實在可喜。」

杜赫聽到這話,臉上卻無太多喜色,避席而起,面北而立徐徐下拜:「悲我父祖失於虜庭,以我幼弱愚鈍之才,縱然歸於王化,又何益於世,何喜之有!」

眾人本是宴飲正歡,不意突然聽到這個不願提及的沉重話題,興致頓時消散,更不便再繼續歡飲暢談,各自默坐於席中。

等到杜赫歸席之後,沈哲子又問道:「大江東流形如天塹,王化難以北行。道暉兄南來未久,不知可否為我等詳述北地時下之形勢。」

聽到這個問題,眾人也皆露意動之色。時下氛圍雖是刻意淡化北方的糜爛形勢,但並不意味著人人對此漠不關心。有的是追思故土家廟,有的是擔心胡奴南來,一時間紛紛側耳傾聽。

言道這個問題,杜赫自然有許多話要講,從他親身經歷的羯胡與匈奴在中原進行的幾場大戰,到匈奴前趙的最終敗亡,繼而便是從關中沿漢沔一路南來所見種種。

聽到這個親歷者講述北地如今混亂如同沸湯的局勢,以及羯奴時下的猖獗,眾人心中皆是復雜無比。過不多久,席中便有一年輕人不乏隱有忐忑道:「如杜世兄所言,如今北地羯奴已是一家獨大,肆虐中原無人能阻。那么依杜世兄所見,羯奴可有南來之意?」

這個問題,問出了眾人的心聲。或許每個人心內已有不同看法,但也想聽聽杜赫這個親身經歷者的觀點。

杜赫聽到這話後,略作沉吟然後便緩緩搖頭道:「如我所見,羯奴不足為江東之慮,即便南來,徒耗其力,終將無功。」

聽到這話,眾人感想各不相同,但更多的則是好奇。這年輕人早先還在倍言羯奴暴虐勢大,怎么轉眼又是如此小覷?但不得不說,這說法確能穩定人心,當然前提是要能自圓其說。

「永嘉之禍,匈奴之勢倍於羯奴,而今劉逆安在?胡虜之屬,章服豺狼而已,禮義不修,忠貞無存,或一時驟起,終將自戮於庭門之中,其勢難久!」

沈哲子於席中坐望杜赫議論,他之所以如此禮待杜赫,除了助這年輕人揚名之外,也希望能夠借杜赫的聲名鵲起,將時人的注意力轉移一部分看向北方,不要再眼盲心迷作龜縮之狀。等到氣氛渲染起來,他就有理由為李矩這個北地宿將請封,乃至於正式布局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