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9 群智群力(1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662 字 2021-06-16

一直等到那兩人慘叫聲戛然而止,堂中始終綳緊的一根弦似乎斷裂開,眾人臉上漸漸有了生氣,只是卻仍然沒有人開口打破眼下的沉默。

蘇峻坐在堂上,同樣沒有急於開口聲,只是間不時視線在堂中這些部下臉上掠過,但凡被其視線接觸之人,無不恭然垂,不敢對視。

這些部將對自己充滿敬畏,蘇峻是心知,這本就是統軍之將該有的威儀。但在敬畏之余,還有沒有別樣的情愫在醞釀,他卻猜不到。

以往坐鎮歷陽之初,他也覺得自己勁旅強兵在手,又得肅祖信重相托西藩,環視江東可謂目無余子。王氏權焰煊赫又如何?還不是被他麾下精兵屢戰擊潰!在他看來,兵甲之盛、戰而必克者,無過於他!

那一段歲月可謂他一生最得意之時,他家雖是寒素門戶,但每逢亂世必然勇者當先,哪怕那些朱門幽深的世族大家,在他面前都要相形見絀!在他看來,且不說過往扶危救亡的彪炳功業,日後朝廷想要維穩江東,震懾各方,所用之人,舍我其誰?

正因有這樣的底氣,蘇峻當之無愧據守歷陽,打算長久擔任京畿藩籬。再看向赴任徐州的劉遐,則不免有些譏諷。同樣是武勇得用,在一眾流民帥當中,作為邵續的女婿,同時繼承了邵續一部分余部的劉遐資歷是要遠勝於蘇峻。但最終還是肅祖有識人之明,將真正武勇賢能之人簡拔而用。

老實說,對於肅祖這一份厚恩賞識,蘇峻心中未嘗沒有以死相酬之念。他也絕非一朝得勝便忘乎所以的輕率之人,但自從他居任歷陽以來,朝野內外便不乏人對他之顯用頗多怨望,若不能彰顯姿態,他實在很難穩居西藩。哪怕擔上一個驕橫悖禮之惡名,他也要保住這一份自己並眾將士浴血奮戰才得來的功業之地。

然而隨著肅祖英年早逝,歷陽的形勢卻急轉直下,台中自中書以降,不加掩飾的流露出對歷陽的敵視。這不免讓蘇峻更加憤慨,居官無任、屍位素餐者侃侃而談可達公卿,寒素人家、敢赴國難者浴血奮戰竟被目為禍患,這是怎樣一個是非顛倒的世道!

然而更讓蘇峻感到心驚的是,當歷陽之態勢轉為微妙時,他麾下這些部將也漸漸有了離心。早先還只是一些私底下的小動作吞沒人丁、物資以自肥,展到如今,竟然已經出現私逃現象,而且還愈演愈烈!

蘇峻自問不是一個慳吝之人,他不只善戰,也擅長治軍,尤其很早就已經明白什么才是自己能夠立足時下最堅定的基礎。對於麾下這些部將們,他從來不吝於賞賜,尤其在坐鎮歷陽重藩之後,更是近乎縱容。

情理上而言,眾將跟隨他轉戰南北,由淮北戰亂貧瘠之地來到這西藩魚米之鄉,僥幸不曾戰死沙場乃是天助之福,蘇峻怎忍再以嚴刑峻法去苛待這些跟隨他出生入死之人。而在利益上來說,若非這些人拼死力戰,逢戰必勝、每攻必克,憑他寒素之身,豈能進望如今這高位。

正因為有這樣的覺悟,他雖然沒有家資可依仗,沒有故舊可為其聲,但自青州鄉中開始,麾下便聚集起一群敢戰力士。比如如今列在席中的韓晃,本是獵戶之子,在他一路關照保舉之下,已成名動大江、戰功赫赫的健將。余者張健、匡氏兄弟等等,若換了在別人麾下,豈有出頭之日!

聖賢有言四十而不惑,他早已過了不惑之年,然而卻是越活越迷茫困惑。他本以為大功於國足以立世居顯而無愧,厚恩於士足以自存邀忠而無憂。然而現實卻給了他一次一次教訓,權奸猜忌,部眾離心,他已經不知該再憑何自處了。

蘇峻自知此態不能長久,若歷陽再被如此針對下去他卻沒有應對之策,那么幾乎不需要朝廷再有所動作,他的部眾或將自的潰散開。

然而要突破台中各家的封鎖針對又談何容易,原本南頓王司馬宗的示好讓蘇峻大喜過望。他所患者在於台中無人為其呼應聲張,南頓王乃宗室長者,若能得其義結,歷陽的困境將會緩解大半。

南頓王所想要比蘇峻激進得多,厚邀蘇峻為昔年王敦舊事,提兵入朝掃盪宵小,而後再擁兵歸藩以自重。蘇峻心中對此是不乏意動的,然而他也深知自己當下形勢較之早年王敦不可相比,若真驟然難,未必能得到士心景從。

誰知還在猶豫之際,台中中書卻猝然難,直接將南頓王剿殺於京畿之中。這讓蘇峻心驚之余更不乏恐懼,擔心中書會挾此之威將矛頭指向自己,因而近來都是寢食難安。他自知其部雖然驍勇,但終究勢單,加之如今部眾離心嚴重,私逃成風,形勢更加堪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