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9 群智群力(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662 字 2021-06-16

處理過那兩名私逃舊部之後,蘇峻視線在眾人身上游弋,他希望自己能看清楚哪個是人,哪個是鬼,但可惜人心隔肚皮,眼下於席中信誓旦旦表明忠心者,其部曲或許已經私下里打點好了行裝。

最終,蘇峻的視線落在側席中的匡術身上,苦笑一聲說道:「中道可有教我?」

蘇峻部將雖然眾多,但大多出身寒微卑流,善戰者居多,真正長於謀算者卻甚少,匡術便是其中為數不多胸懷韜略之人。早先便是此人建議羈縻流人緩作安置,如此才給歷陽軍提供充沛兵員和勞力,否則單靠攔江所獲,維系勢必更加艱難。

匡術乃是自青州伊始便追隨蘇峻之人,他家如果算起來,勉強也算是北地舊姓,但自他往上數代,家世卻是衰落嚴重,至今已經與寒庶同流。此君有心重振家聲,但卻四處碰壁求告無門,最終托於蘇峻羽翼,才漸漸有了一點起色。如今雖然只是擔任一地縣令,但已經不算是籍籍無名之輩。

此時聽到蘇峻垂詢,匡術沉吟良久,才慨然道:「中書為政察察,台中怨望深重,主公所屬目下已是人心惶惶。安坐而待斃,慷慨而赴死,惟主公明斷。」

聽到匡術這么說,蘇峻臉色更顯陰郁。匡術的忠心,他是不懷疑的,可是此人的用心,卻實在值得商榷。

此類謀主,心懷奇志,好進險策以彰顯其能,因其願景過於強烈,對於時局的判斷是有失偏頗的。慷慨而起言則簡單,但是作為當其沖者,蘇峻需要考慮的則更多。他麾下雖有勁旅,但放眼江東亦非無敵,且不說分陝位重的宿將陶侃和虎視武昌的溫嶠,單單淮北京口方面,便是不能忽視的對手。

蘇峻本就在淮北南來,自然深知彼處眾多據塢壁而守的眾多戰將之驍勇,雖然早先歷經劉遐余部動亂有所影響,但有了郗鑒這樣一位北地高賢坐鎮,仍是不容小覷。而江東眾多豪族的意願向背亦不得不考慮,尤其吳興沈家這樣的地頭蛇,若是他們不肯附和自己,那他在江東更是不好立足。

盡管尊重手下的謀士,但作為決策者,尤其一旦有所舉措,便要賭上闔家老小的性命乃至於祖輩的名望,蘇峻實在難以如匡術那般輕率的做出決定。如今形勢雖然緊張,但卻仍還未至途窮,蘇峻仍想再做努力一把。

略作沉吟之後,他又望向席中另一名謀士任讓。如果說匡術是他的智囊,那么任讓則就是他麾下唯一能與各方有所溝通的人選。不同於匡術家道中落每存孤憤,任讓出身於平原望族,家世雖然顯赫,但因其人年輕時浮浪無行,頗受鄉人薄之。

但任讓此人通玄及儒,長袖善舞,加之出身不低,由其出使各方,每每都能有所斬獲。因而蘇峻對於麾下這一難得人才也是禮遇非常,遇事必會垂詢。

看到蘇峻目光往來,任讓於席中微微坐直了身軀,然後才開口道:「匡明府所言,不可謂不盡實。然而欲為大事,單憑歷陽所部其勢難久。主公欲得從容,實在不宜逆風流而溯游於上,不逞一時之威,少退半分之地,未嘗不善。」

聽到這話,且不說匡術神色略有異變,席中眾將更是有所動容。坐在蘇峻左的其弟蘇逸已經忍不住冷哼道:「中書一再相逼,利刃已持於手,一退而退,再退何鄉?歷陽之土,我等浴血惡戰、屢建大功才獲此封。任君此語,我實在不敢苟同。」

聽到蘇逸開言,眾將也都紛紛附和。他們享受過歷陽的富足豐饒,幾乎已經認定埋骨此鄉,哪肯輕言放棄。既然力戰而得此土,那就不懼再為奮戰而受此土!

任讓聞言後卻是一笑,嘆息道:「我等尚居於此,將士已多離心,若改遷旁處,則更潰不可擋。我之所言小退,不妨言辭稍有放緩,求取一個運籌時機。中書所迫,豈獨於我,豫州所患尤深。荊州國之宿老,不得輔政之譽,其心安否?會稽早有反跡,難道區區一帝宗之女可邀其赤純之心?」

聽到任讓這一番分析,蘇峻眸子禁不住投射出強烈光芒,忍不住離席而起拉住任讓之手沉聲道:「參軍所言,深得我心。稍後我自備厚禮,請參軍游走各方,為我請援!」

韓晃於席中看到此幕,心內卻是不甚樂觀。任讓分析雖然精辟,但未免失於過於理想。最起碼在他看來,想要順服會稽是絕無可能。但既然主公如此重視此策,他此時也實在不好開口掃興,只盼任讓真能有所斬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