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5 女兒密事(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655 字 2021-06-16

沈哲子聽到這話,心內咎意更增,本質上而言他與庾亮其實並無多少不同。若真顧及親情,就該早早將公主送出都去,遠離險地,大概也不會生眼前這一幕。

「夫郎愛我及人,助我救出母後。只是我卻捱不住了,沈哲子,我要把阿琉托付給你。若是能救,你定要把阿琉救出來……父皇、父皇他在世時,我知他是親愛阿琉更切。但阿琉終究是男子,國任加身,與女子不同。」

興男公主握住沈哲子的手臂,一副托付後事姿態:「母後多有非議我家,我知南北彼此都有怨望。但夫郎才智遠勝南北同儕,我、我盼你能不要因此生疏,以後多多輔弼阿琉。母後她終究識淺,非此怎能所信非人致成大禍,害國害子……可惜了我父皇半生大願!」

若是以往聽到這番言辭,沈哲子多半還要驚異有加,可是現在看到公主了無神采的眼神,心中憐意更盛。他上前一步將那柔弱嬌軀攬進了懷里,眼角已經隱有淚水漫出,自生而來,心痛之處無過於此。

公主緊緊抱住沈哲子,神態卻漸漸悵惘,語調亦變得縹緲起來:「我終於體會父皇臨別所言,若有得選,他願攜妻牽子,同游長干里,悠游竟日……什么禮法大義,君臣尊卑,都是騙人的。大舅他素來持禮法,卻多行悖逆亂國,棄君主不顧……君王未必多幸,父皇他欠了天年時勢,阿琉他卻連才具都遠遜父皇,未來應是所恨更多……可惜,我幫不了他了……」

絮絮叨叨言了良久,公主語調越來越弱,漸漸在沈哲子懷中深眠,只是雙臂仍然緊緊箍在他的腰上。

沈哲子彎腰將衾被一角掖了掖,突然看到床榻上有血漬,眸子更是驟然一凝。他勾起衾被一角再往里深看,神態頓時變得糾結精彩起來,再轉看一看懷中深眠仍不乏悲戚的興男公主,心中之悲傷已是盪然無存。

他費力將女郎手臂掰開,這小女郎睡夢中囈語幾句,翻過身去繼續酣眠,哪有一絲病態!沈哲子心內對皇太後已是怨忿有加,為人母者簡直不知所謂,最起碼的生理常識居然都不教授女兒!

想到早先自己被不知所謂的公主勾起的悲傷,沈哲子亦是大感羞恥。他行至門外,指著雲脂並神態仍是悲戚的崔翎,語帶忿忿道:「公主言道不適,你們難道就不貼身驗看一番,由得她自己亂想!」

「公主她、她不許人靠近,又是夙夜未眠。奴等也實在不通醫理……」

雲脂娘子見郎主如此激憤呵斥,連忙跪下去請罪。而崔翎小娘子也跪在一側,澀聲道:「惟求郎君深罰!」

「公主已經睡了,你們自己去房中看!」

虛驚一場之後,沈哲子真是懶得再理會這從主到仆統統不知所謂的幾個女子,袍袖一甩徑直離開了庭院。

雲脂與崔翎見狀,心中亦不乏憂懼,疾行入房中,待看到床榻上衾被掀開露出的一幕,神態亦都變得精彩起來,明白了沈哲子憤怒的原因。尤其那崔翎小娘子,臉上更是一片嬌艷羞紅。

看到深睡正酣的公主,雲脂臉上亦流露出無奈。這種女兒私密事,公主不言,她們又哪里猜度得知!

「你還有臉來見過!」

皇太後厲目圓睜,指著趨行入房,神態中悲痛、羞慚兼具的庾翼,厲聲呵斥道,語調已經是悲憤到了極點。

庾翼聞言後更是羞慚,疾行上前大禮拜倒,還未開言已是淚如滂沱,哽咽道:「大兄、大兄他已身亡……」

「大、大兄他身亡……死了?」

皇太後聽到這話,臉上的憤怒頓時變為愕然,身軀驀地站起,兩眼茫然望著門外天空,雙肩顫抖不定,良久之後才驀地大笑道:「死得好啊!死得……他若不死,我也要執其親手將他臠割!害我晉祚,害我皇帝,害我……死得……他、他怎么敢死?」

語調到最後,她已是捂著臉嚎啕大哭:「大兄他怎能棄我……我、我一婦人,要如何收拾河山,要如何營救皇帝?我、我……稚恭你戲我是不是?大兄他闖下大禍,無顏見我,他使你來嚇我是不是?他、他怎么會死?他怎么能死?他、他怎么敢死……我兒尚在都中,晉祚存亡靠誰?」

庾翼聽到皇太後之語,悲哭聲更是大作。誠然大兄在家中強勢已久,但也由此成為他們這一眾弟妹的主心骨,如今驟然辭世,不獨皇太後,庾翼自己也是完全的不知所措。不獨悲傷,細思更是惶恐。大兄他逼反歷陽,抵抗不利致使京畿陷落,南北怨望聚集其家,單此大罪並非議便足以令其家嗣傳斷絕,無人能免!

沈哲子在公主房內耽擱許久才抽身出來,待行到院外聽到內里仍是哭聲大作,便也不著急進入,站在門外等候良久,哭聲已經停止後,知道房中人情緒已有平復,才整理一下儀表,疾行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