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8 面君(1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769 字 2021-06-16

早先太極前殿外的騷亂並未影響到殿中的安靜,為了防止出現意外,殿中原本的宮人們都被驅散一空,如今在殿中除了皇帝之外,只有侍中鍾雅並褚翳兩人分立御床之前。

皇帝是在睡夢中被驚醒,睡得迷迷糊糊被抓出被窩來換上袞冕,然後便被劉、鍾雅等人簇擁來到前殿。他心中雖然有慌亂,但因為已經經歷過這樣一次折磨,倒也並不再像第一次那樣惶恐欲死,只是用顫抖的聲音問:「侍中,京畿又陷落了嗎?這一次打來的是誰?」

聽到這話,幾人又是羞慚又是無奈,最終還是劉回答道:「陛下放心,非是逆軍,是王師歸都!」

「王師歸都?是誰回來了?我母後來未?我阿姊來未?我姊夫……」

皇帝聽到這回答,神態倒是激動,只是這一連串的問題讓人無從作答。內外亂成一團,他們也實在不清楚外間究竟是何形勢。

雖然沒有得到想要的回答,皇帝卻也振奮得很,那日漸瘦削的臉龐上洋溢著振奮喜色,隨著幾人行入殿內端正的坐在了御床上。這一次倒沒有幾個老家伙跟他一起擠坐在一起,然而枯坐良久只聽到外間喧嘩聲時起時落,始終沒人入殿。皇帝心中的興奮漸漸消退,繼而便是困意上涌,趴在了御床上又睡過去。

殿中其他幾人卻不似小皇帝那么心大,哪怕匡術已經表明態度投誠,哪怕沈恪趕來勸慰,然而外間每一次騷亂聲起都勾動他們心潮起伏不定,唯恐生什么惡劣的情況。

一直等到台臣們與殿外匡術的部眾對峙起來,局勢似乎才有所明朗。殿中這三人由始至終都拱衛在皇帝面前,忠誠倒不容置疑,沒有太多私心的考量,尤其是右衛將軍劉,對皇帝更是一意孤忠。早先雖然與沈恪有約定,但其實從內心而言,這三人也是傾向於希望台臣們能夠進入殿內來拱衛在皇帝身邊。畢竟相對於匡術,那些台臣們在他們看來仍是可信的多。

一直到外間對峙氣氛越來越緊張,三人才商定由劉出面調和,希望能讓彼此達成一個妥協。然而那些各具懷抱的台臣們卻不分青紅皂白的連劉都污蔑起來,氣得劉直接拂袖而去。

如今殿中剩下的鍾雅和褚翳,對望都是無言,心中不乏有悲憤。那些人肝腸如何他們怎么會不知道,看似群情激涌要入衛皇帝駕前,但其實心里哪有對皇帝本人安危的考慮,不過是希望能搶占一個顯重位置而已!

叛亂平定之後,便意味著新一輪的排序,尤其是原本的執政中書令庾亮已經死亡,而庾家如今也是眾矢之的,庾懌雖然擁戴皇太後在京口創建行台,但誰心里都清楚,憑其資歷威望絕無可能接掌其兄原本的權柄。在這樣一個態勢下,誰能在平叛中搶占一個有利位置,來日的話語權便會加重幾分。

動人心魄者,惟權而已。平庸者欲以進取,顯達者欲以更益,能夠在這樣的態勢下尚能保持淡然者,稱之一聲聖人也不為過。

在鍾雅心目中,其實對於沈哲子率軍回攻京畿是感到振奮的。一方面他是真的欣賞這個年輕人,另一方面也是不希望王導為的青徐僑門再掌局面,廢掉兩任先帝乃至於故中書庾亮針對時局的努力。因而在外間喧鬧到一個極點時,他已經忍不住行至門前,想要出面喝止那些越來越過分的台臣。

也正是在這時候,他親眼目睹了沈哲子進入台城,迫退一眾台臣們的經過,眸中激賞之色越濃烈。

褚翳也行至殿前看到了這一幕,卻有另一番看法:「沈昭武盛氣凌人,怕是……」

鍾雅聞言後卻是一笑:「肅祖臨終所厚,自有識人之明,不以常婿而待。未及弱冠,匡難歸都,若是半點鋒芒都無,那才是真正的大奸!」

這時候,沈哲子已經解下佩劍,昂然行入殿中,待見到站在門內的兩位侍中,肅容為禮道:「末將奉命勤王伐逆,多賴侍中護庇君王!不知陛下如今何在?」

不論對沈哲子看法如何,眼見殿外一觸即的嚴峻氣氛已經消解,兩人都是松一口氣,迎上前去剛待要開口,便聽到殿上皇帝出含糊的喊聲:「姊夫,是你嗎姊夫?你終於來救我……我是不是做夢……」

話音未落,便聽撲通一聲,幾人轉頭看去,便見早先睡在御床上的皇帝已經滾落下來,心中一慌,連忙匆匆行入殿中。

皇帝是真的還在睡夢中,恍惚間聽到一些聲音,便已經欣喜若狂的喊出夢話來。跌下來之後倒是醒了,只是兩眼仍是迷蒙沒有焦點。這時候鍾雅已經沖上來為皇帝扶正冠冕,皇帝卻抓著他手臂顫聲道:「侍中,我、朕是不是在做夢?我剛才明明聽到我姊、海鹽男之聲,怎么見不到他?」

沈哲子正站在鍾雅身後,待看到皇帝較之幾月前已經大有瘦削的臉龐並體型,可知這段時間過得並不輕松。聽到皇帝那慌亂之聲後,他心中倒忍不住一暖,說實話,對於這個小舅子他也並沒過分熱切過,可是如今皇帝表現出對他的依賴,倒讓他有些慚愧。

「臣救駕來遲,累陛下陷於叛逆日久,實在惶恐。」

等到鍾雅退開,沈哲子行至御床前跪拜下去。

乍一見到沈哲子,皇帝神情茫然不乏錯愕,片刻後淚水已經止不住的在眼眶中涌出來,瞬間便淚流滿面。他飛撲上前,兩手死死攥住了沈哲子的手腕,卻哽咽著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