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9 遠見(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687 字 2021-06-16

明白了太保的意思之後,袁耽臉色驀地一斂,恭敬回答道:「職下年少智淺,哪敢質疑台輔英斷。或是眼見駙馬年少居顯,哀於自身馬齒虛長,一時偏見蔽我,偶有失言,還請太保見諒。」

聽到袁耽的回答,王導才笑了笑,笑容倒是變得簡單沒有再摻雜太多意味。他近來確是很少關注屬下言行,但並不意味著對袁耽的想法就全無把握,能夠明白這個年輕人求進心切。

但是今次顯用沈哲子,除了沈哲子早先的暗示之外,他其實也還有其他考量。本來這件事是因他家子弟所為而起,他雖然不擔心沈家在政治上的報復,但卻擔心對方不按規矩反擊。

任用沈哲子擔任東曹掾,一方面是解怨,另一方面其實也是給自己爭取一個機會。

時下皇權雖然弱,但也並不是可有可無。王導檢討今次之事,察覺到皇太後流露出來對他有所提防和抗拒的意味,否則不會生溫嶠搶占護軍府的情況。

這對他而言,其實是有些不利的。平常可能意義不大,但是如果再生前次那樣的突惡劣事件,皇太後的態度便有可能成為鎖定結果的勝負手。

皇太後對駙馬信重有加,這一點是無法離間的。王導也不奢望能夠獲得同樣待遇,但卻希望能夠再搭建一個對皇太後施加影響的橋梁。正如往年他的長子擔任琅琊王友,便是這一個角色。

如今長子已經不在,王導只能退求其次,希望次子王恬擔任此職。所以今次任命沈哲子為東曹掾,其實也是在做出一個交換。畢竟往年長子王悅擔任琅琊王友,就連庾亮都贊賞有加。可是次子王恬無論秉性還是才能,都相差極遠,並不是無可爭議之選。

之所以這兩項任命沒有一起出來,那是為了避嫌,避免被人指責台輔重臣將官位私相授受。這一點考慮,那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而且,王導也並不覺得顯用沈哲子有什么不妥。老實說,對於沈哲子他還是比較欣賞的,這是一個能做實事且願意做實事的年輕人。他本身其實並沒有什么立場之念,只要沈家不危害到他家具體的利益,他也是願意相安無事,共同進步的。

袁耽有一句話說的不錯,抽薪止沸,沈家眼下的煊赫只是一個余波,只要局勢不再生什么太大的變故,終究會緩緩歸於平靜。眼下時人熱衷於追捧其家,那是因為被局勢動盪影響到識見不明,等到一切歸於正軌,這種現象自然會漸漸消停下來。

沈家如今在時局中的位置,強按是不可能再按下去了,否則必然要激動盪,但這並不意味著沈家就有了取代執政門戶的實力。無論是沈充舉薦族人還是沈哲子策劃營建新都,都流露出極強的分權中樞的意圖。在常人看來,王導作為台輔重臣,被挑戰的一方,應該是要感到憂慮的。

但事實恰恰相反,對於這個局面,王導是比較樂見的。倒不是他有自虐之癮,而是因為沈家在積極向中樞靠攏,反而是一個好的信號。

假如其家龜縮吳中不出,只是要安心做一個半獨立的方鎮,那么別的也不用再考慮,厲兵秣馬准備一戰吧!就算是血流成河,也要把這個分裂江東的隱患給扼殺!

但是眼下,政局不過是又退回到了庾亮執政的年代。而且他家所面對的處境,甚至因為缺了庾亮這個手段強硬之人還要好了幾分。無論是溫嶠還是虞潭,都不具備取代庾亮的資本,這樣的三方格局,自己反而是最強的一方。

只要時局能夠維持穩定,不再有大的動亂生,那么王導也樂得安閑。至於真正面對沈哲子挑戰的,那是後續繼任者需要考慮的問題。但是就王導自己的觀察,他是不怎么樂觀的。

這個年輕人對於局勢似乎有一種乎尋常的洞察力,一舉一動似乎都有深遠的打算。比如蘇峻之亂後,包括時局中許多名流重臣,都還著眼在戰後的利益分配,可是這位駙馬已經提前在江北落子。

祖約的敗亡,勢必會影響到江北的局勢,乃至於危及江東,未來必成焦點。時下眾人或是沒有預見到,或是不敢深想多談,然而這個年輕人卻已經開始動手。無論成效如何,這一份洞察力和行動力已經遠同儕!

袁耽雖然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但也點明了求進之心。王導還是有意栽培的,畢竟叛軍據城危難時不棄也是一份情義,沉吟片刻後,他開口問道:「彥道,你有沒有過江去經營的打算?」

袁耽聽到這話,雙肩驀地一顫,拜在地上澀聲道:「晚輩所學尚微,才亦未足,何敢輕進弄潮!但若太保有用,不敢辭行……」

看到袁耽如此反應,王導頓感意興闌珊,擺擺手說道:「罷了,我只隨口一說,彥道你下去吧。」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