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2 世說新語(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647 字 2021-06-16

殷浩親眼看著沈哲子促成此事,明明看得出沈哲子的意圖所在,也明白這件事能夠為其帶來的聲譽,但是居然就找不到一個借口去阻止。而且許多與沈哲子關系並不親近的人家子弟,譬如那個避坐在樓下的諸葛衡,這會兒卻是唯恐旁人看不見他,頭顱湊近幾乎都要插入沈哲子案上杯盞中,再也沒有了原本的簡傲疏離姿態。

或許是不想見沈哲子過分得意,也不想見樓內這些人如此競逐,趁著人語聲漸弱的空當,殷浩便開口道:「駙馬此論,確是大善,若能將前賢舊事文墨記載,既能讓晚輩暢覽緬懷,又能普世相傳使時人仰慕風流。只不過但有立言,又豈能不置臧否?誠如駙馬所言,人非堯舜,孰能盡美。若有筆法隱飾,趨善隱惡,不免又悖於從實而錄的初衷。有此一慮,還望駙馬能予解惑。」

聽到殷浩這么說,原本熱切的眾人態度不免有所冷卻。再光鮮的人,都有不為人知的一面,時下各家為了生存和傳承,骯臟事跡也做了不在少數,他們各自也都心里有數,如果就這么從實記錄下來,未必是什么好事。

比如王述的父親王承,雖然號稱中興第一名士,早年為任東海太守時,棄官南來。往好了說是洞悉時勢,不戀名爵。但往壞了說,何嘗不是玩忽職守,沒有擔當。其家已經勢衰幾近無以為繼,可以說是丁點的惡評都禁受不起了。

沈哲子聽到殷浩以自己的話來擠兌自己,當即便是一笑,說道:「此《新語》只論風流,淵源兄何以高眼以良史標之?山中自有萬籟,所好唯獨聽濤;弱水碧波三千,痴心只取一瓢。嫫母雖無美態,軒轅取其賢淑。大牛雜生百骨,庖丁游刃有余。人豈無一可取,何故一概而非?」

眾人聽到沈哲子的話,紛紛拍掌叫好,乃至於有所怨視殷浩。什么叫趨善隱惡?難道你家就是滿門的堯舜?實在多嘴可厭!

殷浩雖然不懼雄辯,但再大的清談場面,那也都是據理而論,因言有爭。可是看到沈哲子不只輕巧辯駁,更曲解其意讓他犯了眾怨。這可是他不熟悉的戰斗風格,又懶於和這些庸者爭論,索性直接閉嘴。

可是殷浩這里閉了嘴,旁邊還有一位王懟之戰斗力充盈。王羲之接著殷浩的話說道:「殷淵源玄長見短,語不切實。風流自是可取,文學卻未必人人有勝。前事雅趣,若是拙筆敘來,不免大失顏色,這一點不得不慮。」

謝尚在旁邊笑語道:「逸少何必以此自擾,廳中自有妙筆,駙馬文采斐然,書接太康余韻。同儕也多有文勝之人,博采妙擷,落筆成文,必不愧於前。」

沈哲子也接口說道:「此事絕非一人能執,終究還要集思廣議。正需逸少賢兄這樣的筆法之表傾力善助,才能滿紙芬芳,意蘊流長。」

「既然要錄中興舊事,我自然也沒有回避的道理。不過何者當書,我還要有善取,還望諸位勿怪。」

王羲之也不是離群絕眾,郁郁寡歡的性格,身臨這樣熱鬧的事情當中,也願意參與進來。眾人雖然不喜其言辭,但是如果要記錄中興舊事,琅琊王氏就繞不過去,而眼下王氏只有王羲之一人在場,難忍也要忍下來,而且王羲之本人也確有文墨之才,遠勝於眾。

待到將踴躍的眾人安撫下來,沈哲子才笑語道:「這一樁事,牽涉南北百姓,非一家之獨作,若不能合乎眾情,難免不能行之於眾。希望諸位能有體諒,共舉樓內幾人執筆著作。但有成篇,先傳示與內,後公之於外,不得廣譽,便棄之不用。」

對於這樣的安排,眾人倒也沒有什么可說的,畢竟人力有長短,真不擅長文賦的人即便勉強為之,愧於祖輩不說,也羞於示眾。眾人大多在都中廝混,誰的文名更勝倒也都清楚,很快就選出了一共七人作為執筆撰文者。

剩下的人也不是沒有事情可做,可以留在樓內提供素材供其選取。這樣的事情不是一兩天就能完成,可想而知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里,沈園都是都中最為熱鬧的所在。

「既然已經約成,還請駙馬先作序論,廣而告之。」

謝尚也是被選出來的一員,等到眾人各自安坐,便又聲先幫沈哲子坐實一個主編之名。

沈哲子自然不會怯場,但也無謂露拙,便讓謝尚執筆,在席中擬作序言的文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