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0 劣跡斑斑(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657 字 2021-06-16

其實王敦之亂已經過去了那么久,就算錢鳳堂而皇之行走於外被人認出來,也已經不算是什么大事。之所以仍要擺出一副暗室之謀的架勢,純粹是沈哲子惡趣味,覺得如此才能匹配錢鳳的氣質。

密室內正方是滿滿一堵牆的壁報,上面貼滿了紙條,都是近來一群陰謀者思慮和布線所得。

沈哲子先講了一下都內清議幾次重要集會的梗概,然後又將天師道盧鋮將要抵都的消息說了一下。

錢鳳將這一條目伏案疾書,然後讓人張貼在「未定」一欄。

「盧鋮乃是北道宗師,雖然長行走在北地舊家之間,但也不必認定便是為敵。為難郎君,於其無益。若其有惡意彰顯,則必有人家暗中示好。」

他臉上覆著紗巾,因而看不到具體的表情,但語調卻是不乏陰冷,讓室內任球等人都顯得有些不自然。

「來日郎君將受刁難,必是王太保所持之去留與否。至於借口,最大可能便是營私、陰蓄、幸寵、妄言、悖眾、害命、自肥幾者之內。」

錢鳳那陰冷的語調雖然讓人不舒服,但是所言卻簡約深刻,總結出沈哲子幾種可能要被人攻訐的罪狀。

所謂營私自然是他公然聲援、包庇,收買人心。陰蓄則是都外庄園里多蓄甲士,乃至於可以牽扯出烏江封國內大興冶鑄的事情。幸寵則是指皇太後對他出禮制的寵幸厚愛。妄言等幾類,也都是有確鑿的證據可供攻訐。

沈哲子聽到這話,神情變得有些不自然,他向來自我感覺還算良好,可是聽到錢鳳的總結,才現自己居然有這么多劣跡。而且無論哪一條拿出來被人公開討論,都是時評物議所不能容忍的。

任球強頂著郎主怨念的眼神,將錢鳳所列幾樁寫下來,貼在了壁報上。隨後錢鳳行上,以朱筆在「幸寵」上重筆圈注,繼而才說道:「對方至今引而不,來日攻訐最有可能是由此而。」

任球等人聽到錢鳳所言,不免都滿臉詫異,要知道都內那場斗毆余波未平,他們可一直認為郎主最有可能被攻擊的就是「服散害深,不忠不義」的言論,又或者「同刑同辱、重金贖人」的疑似結黨營私行為。

沈哲子的看法與錢鳳不謀而合,他如今在時局內不大不小算個人物,想要被踢出時局也不容易。

類似營私陰蓄這樣的罪名,看起來讓人不寒而栗,簡直就是謀反標配,但反而不大可能被拿來攻擊。因為這是時下的一種常態,對方如果以此攻擊,沈哲子這里大可以也以此反擊,落到最後就成互相踢爆老底,彼此都下不來台,也未必能取得效果。

而像是私修航埭,大肆牟利自肥,因為利益所涉太多,他們表面上只是在攻擊沈哲子,但實際上則是觸犯了沈哲子背後整個利益網絡,同樣不能戰決。而且如果處理不好,極有可能讓斗爭擴大糜爛。

但是「幸寵」這一點,無論在什么年代,都能激人的正義感。因侫幸而得重用,一直都是奸臣的標配之一,是一種可恥的開掛作弊行為。早年被王敦起兵掃出朝堂的劉隗、刁協,便是因為這一點而見咎。而且在時下而言,所謂幸寵本身就意味著打破了各家共分事權的公平默契,能夠最大程度的擴大陣營。

可以想見,如果沈哲子身上的「幸寵」標簽被誇大彰顯出來,那么所激出來的嫉恨之心將是何等洶涌。不要說對手會死抓著不放,只怕就連原本的盟友都忍不住要煽風點火、落井下石。而且所有的攻擊都將集中在沈哲子一人,甚至連其背後沈家都牽涉不到,可謂一次手段凌厲的斬。

歸根到底,到了這種層次的政治斗爭,罪名不重要,過程不重要,結果才重要。無論何種罪名和手段,只要能將沈哲子打壓下去,獲利都是相同的。

「諸位要重點注意此節,一俟現有類似聲音傳出,即刻匯報。同時也要遍尋典章,林列古來幼幸得顯的前賢,敬告所親時賢,但有聲,即刻反擊,千萬不可由之擴散糜爛。」

錢鳳在這里劃重點,定策略,所列出來的幾個罪狀,輕重緩急一一分講。有的千萬不能由其醞釀,有的可以不必在意,甚至於可以先作自污,將輿論引導到沈哲子一些無關緊要的劣跡上去。

沈哲子坐在席中,聽著錢鳳有條不紊的講解和布置任務,心內不乏感慨,果然專業的事情就要交給專業的人去做。同時他也隱隱有自豪,幸虧自己劣跡斑斑,給錢鳳提供了充分的選擇和足夠的斡旋余地,雖然這也不算什么光彩事。

待到眾人各自領命而去,室內只剩下沈哲子和錢鳳兩人,錢鳳才轉到另一面牆前,扯下蓋在壁報上的帷幔,上面密密麻麻諸多條目,都是兩人近來商討如何借助清議一步步將王舒逼入死地的手段和步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