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很快他又聽到沈雲叫嚷聲洪亮有力,原來只是廝殺脫力而已,懸著的心才放下來,不過很快又有疑竇浮上心頭:這位少年幢主出身高貴,可謂前程錦綉,與他們這些寒傖出身者截然不同,根本無需拿命去拼殺前程,卻仍厲膽沖營,又是為何而戰?
莫仲本身不算聰明,一時間實在想不明白,不過很快他也無暇細思,前方奴兵已經結陣完畢,將要展開沖鋒!
拋開心頭雜念,莫仲躍上戰車,只是雙膝略有一軟,身形搖擺片刻後才站定。他上前與同袍共掌一弩,口中卻忍不住連呼粗氣以舒緩緊張的情緒,畢竟他雖然武勇,但戰陣歷練還是太少。
耳畔聽到許多輕微的甲片摩擦聲,莫仲轉頭望去,只見同車士卒多有緊張乃至於顫栗。畢竟軍陣雖然演練得熟練,但真正實戰還是第一次,緊張在所難免。
身為兵長,莫仲自然有責任安定軍心,他還在思索該說什么來振奮士氣,耳邊已經聽到一聲劇烈鼓響,手中機栝下意識扣下,弩身已是一震,利箭脫弦而出!
副手反身踏弩上弦,莫仲則挽起強弓踏前,扣弦狠。前方羯奴沖陣極快,雖然多人中箭撲倒翻滾,但攻勢卻並未被完全遏止住!
看到這一幕,莫仲眉頭已是一皺,明白這第一輪的箭雨覆蓋不甚理想,沒有造成十足的殺傷。甚至就連他同車弩手都不乏人反應遲鈍,過了好一會兒才扣弦射。箭雨要在鋪射,如果有了漏洞,殺傷自然不足。
莫仲本是寡言之人,這會兒也完全沒心思訓斥近畔,只是咬緊牙關,連連扣弦而!他所持乃是三石強弓,准頭暫且不論,勁頭卻是十足,加之臂力渾厚悠長,連三箭,旁人才有一箭射出。
戰車上雜音不斷,唯獨莫仲這里弓鳴聲篤篤成調,在這穩定的節奏中,近畔兵卒們也受其感染,漸有心定,引弓而,力竭則退。
言之雖細,其實不過數矢之間,前陣羯奴已經沖至數丈之內,那黑黝黝的矛尖槊鋒幾乎已經杵到眼前!箭雨覆蓋雖然不成節奏,但是勝在稠密,羯奴真正沖至陣前的時候,那陣型已經變得稀稀拉拉,不成威脅。
莫仲在車上窺准一人,怒矢射之,只見那利箭瞬間摜透其人印堂,余力仍然十足,直接將其人帶起橫飛倒掠丈余才摔倒在了地上。
「兵尉威武!」
近畔兵卒們看到這一幕,俱是頓足高叫喝彩。
莫仲聽到這喝彩聲,稍顯木訥的臉上流露出些許羞澀,他雖然也在苦練騎射,但技藝未稱精妙,這一箭真的只是湊巧。
不過聽到眾人叫聲嘹亮,他心內也是不乏振奮,此時後方又有奴兵沖來,他順手將弓掛在腰際,握緊懸置的槍桿,雙臂力一松,直接貫穿其人肋腹,接連斬獲,莫仲心內也變得燥熱起來,張張嘴喉中卻是啞聲,過片刻才爆出洪亮至極的吼叫聲:「殺奴!」
「殺奴!」
左右響起寥寥幾聲回應,但很快加入者便越來越多,及至最後便形成了整齊嘹亮的吼叫:「殺奴!殺奴!」
本就已經凌亂的敵陣,面對這雄渾嘹亮的吼叫聲,還有那仍然撲面而來的強勁弓弩箭矢,左右同袍伏屍者漸有累疊,終於膽寒,當中一人頓住沖勢,返身拖槍潰逃。一人表率,沖陣盪然無存,兵卒們俱都加入其中,反卷逃回!
黃權並未親臨戰陣,還在後陣召集兵眾集結,源源不斷推上沖陣,看到前陣潰敗,臉色已是一片鐵青!雖然初陣不利,他卻沒有心情訓斥部眾,足足兩營沖陣,丟下了兩百多具屍體,傷亡之大,幾乎將要達到昨日整天鏖戰的傷亡!
這些可不是什么強拉充數的散卒,而是他的嫡系精銳,是他的立身之本,是他的命啊!
對方弓弩械用之精良,簡直就是黃權生平所未見。他的兵卒們哪怕再悍勇,那也是血肉之軀,仍有畏死之心,面對這樣的對手,再怎么悍勇又能怎樣!
不過,黃權的戰意卻並未因此瓦解,反而更加熾烈,械用再利,那也需要人力驅用,或得一時逞凶,絕難長久保持!
於是,他將兜鍪帶上,同時傳令回營調集一營騎兵,准備親自上陣擊破那可笑的戰車防線,再以騎兵猛沖缺口,要將這些南賊盡殲於此,一個活口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