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8 廣陵難為惑(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713 字 2021-06-16

曹納願意放棄廣陵相高位的招攬,沈哲子也明白其實還非自己巧舌如簧、痛陳利弊。而是琅琊王氏那種高門做派,其實已經很難再得人心。必要的時候連最嫡親的族人都能放棄,理智的幾無人情,太過殘忍。失去了人心寄望,言辭再怎么甘美,也實在欠缺了說服力。

誠然拒絕了這個機會,曹納或許此生都難企望廣陵相位置,但一想到王家至今甚至都還未除王舒之喪,這一次放棄也未必不是幸事。更何況,他也未必就全無機會。

談完這一樁事,沈哲子才又說起他召曹納來見的目的:「梁郡廢土民虛,實在經營不易。我是想要廣募徐州游食充實此鄉,但是對於徐州人情世風所悉實在不深,不敢輕論。所以今天是想請教一下曹將軍,徐州各部內情如何?」

曹納聽到這話,眸子忍不住一亮,只是在稍作沉吟後,還是長嘆一聲道:「徐州人情,亂如雜絮,民無一日不爭,士無一日不斗,也實在不知該從何處說起。」

「不妨稍撿切身。」

沈哲子在席中提醒一聲,曹納在徐州是怎樣一個處境,他也想了解一下。

「末將舊鄉祖居彭城,頗負鄉聲,兼宗親兄弟不乏勇力,所以也是鄉人咸推以為領。永嘉初亂,南來甚早,那時淮泗之地……唉,當時江防甚苛,抱木投江者數不勝數。因負鄉人性命相托,末將兄弟不敢棄身,唯有奮起余力,持戈自保……」

曹納的故事倒也簡單,與絕大多數軍頭並無二致。雖然南來得早,但那時候也是大江封鎖最嚴重的時候,為免流民過江沖擊太甚,當時負責鎮守京口的王舒簡直就是殺人不眨眼,將大量流民堵在江北不得南來。

那段時期也是混亂到了極點,流民各依鄉籍滾滾南來,為了爭奪一個立足之地彼此廝殺亂斗。同鄉的殺異鄉的,先來的殺後到的,人頭滾滾、屍橫遍野,已無秩序可言。在這樣的亂象中,能夠活下來的自然只能是坐擁悍卒的軍頭流民帥。

淮河至於大江,這一段區域中,最紛亂時有青、徐、兗、幽、冀、平等等僑置州郡,人員成分之混亂駁雜可想而知。有的僑郡名號根本連具體所指都無,只是安放在某一部流民兵身上,等到這一部流民兵戰敗覆滅被兼並時,那名號自然也就盪然無存。

如今的徐州雖然不復昔日那種混亂至極的樣子,有了一個表面的秩序,然而流民帥之間斗爭的烈度也是不減。如果說以往只是亂斗,那么如今有了利益作為驅使,斗爭起來反而更具目的性。

比如曹納,他因為南來的早,所部駐地位置靠南,自然就更安全。早年劉遐坐鎮為主時,他是盡力逢迎,得保無事。但是久處鎮中,少了戰陣兵事上的表現,便被北面那些人目為怯懦無用之輩。

加上郗鑒入鎮,也在刻意打壓劉遐余部,所以曹納所部處境就極為堪憂,時有聲音叫囂要更換他的駐守區域,驅他北上臨淮乃至淮陰。

就算曹納自己不怯戰,但他所部也並非盡是悍卒,可以灑脫的拍拍屁股就走,還有大量老弱婦孺。那些人在廣陵也是待得慣了,一旦移防,無異於再一次的背井離鄉,可能還未拔營,部眾就要分崩離析!

所以為了保住防區駐地不變,曹納也是殫精竭慮,傾盡家財讓兒子去冒籍世族,期望能夠打消那些叫囂之聲。而今次率部投靠沈哲子,對他而言也是一次豪賭。

沈哲子聽完後也是長久默然,生逢亂世,人人都在爭,因為沒有一個秩序,所以無所不用其極。

「駙馬要引徐州之眾以充梁郡地實,末將願舉薦幾家,處境多與寒家相類,俱是久為郗公所厭,人言亦多非之,某願出面游說。只是郗公肯否放行,還要請駙馬與郗公相商。」

曹納講到這里便又笑語道:「其實只要駙馬肯出面招攬,那幾家自然也不會有異辭。當年之徐邃然家室所歸,在廣陵之地可是讓人羨慕至極!」

沈哲子聞言後便是一笑,徐茂是他家最先接觸的流民帥,家室俱被安在武康縣中,地處吳中,可謂沒有兵災侵害,而如今的徐茂,在豫州軍當中也是名列前茅的督護軍主。但是他家既非昔年之舊態,也不可能再廣引僑人歸鄉落籍。

「天下之善土,遠不止吳中一地。昔年之京府,何嘗不是一片廢墟?梁郡所在,大有可為。郗公那里,我自請告。其余各家,就有勞將軍了。宗親遷徙,乃絕大之事,我這里尚有諸多細節,以安撫鄉親。」

確定了事有可為,沈哲子才轉而言道他實際能開出來的招攬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