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4 老奴可厭(1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2407 字 2021-06-16

在經過將近兩個月的調集籌備,集眾在洛陽的幾十萬羯胡大軍終於開始次第開拔,分批往南行去。

這一次用兵,乃是石趙立國以來,乃至於趙主石勒起事以來,征動員規模最大的一次。單單正式的披甲戰士,便多達將近三十萬,其中十余萬國人兵卒,八萬郡國優選勝甲壯力,以及將近十萬的諸雜胡義從。

其中最精銳的,莫過於中軍之內、中山王帳下三萬重甲義從力士。幾乎每一個都是百戰之精銳,陷陣之猛卒,先登之選,勇冠諸軍。

而配合這幾十萬大軍所征的役力,更是倍余披甲之士。河洛之間諸郡國幾乎被掃盪一空,洛陽周邊集眾百萬,耕桑俱毀,市易盡絕。絲縷之物用,顆粒之民食,盡歸沿河倉儲,鄉野盪然無存!

而統領大軍的諸多將帥,也足以顯示出國中對於此次軍事的重視。中山王石虎以太尉而節掌天下軍事,畿外各部俱為節制。大軍共分七路,除了中山王坐鎮中軍、邊鎮諸將俱為所統之外,尚有郭敖、桃豹、支雄等諸多久從諸將隨軍分領各部。哪怕是幾年前西滅漢趙,都沒有如此大的軍容陣勢。

前鋒數萬人先拔探路,數日後,中山王石虎才親率大軍大舉南下。

大軍出動之日,野中幾無閑土,旌旗密立如林,水6並進。洛上舟船千數艘,洛水為之滿溢。沿河兵道兵卒們迤邐而行,行陣長達幾十里,鳥獸驚走,天地色變。

蒗盪渠乃是洛下勾連淮水最為重要的一條水道,史上楚漢相爭,鴻溝對峙,便是指的這一條水道。雖然時過境遷,河道多有修改,但卻未損其重要性。無論在何年代,有無兵事,這一條河道都是溝通南北極為重要的渠道。

早年石趙主要在北地征伐,尤其與漢趙相攻,對水路的需求尚不算太大,因而對水道的經營便有些懈怠。加之黃河多泥沙,河水分流至此,多有河道擁堵積淤。今次倉猝用事於南,對水道的需求陡然被放大開,重點便是疏浚蒗盪渠這一條水道。

為了不延誤軍期,國中單單於此投入便達幾十萬民力。加之中山王石虎性烈暴虐,苛令更急,所以督河官員們也都是苦不堪言,頻頻催使民力,才終於在軍期之內初步完成了對數百里水道的疏浚營葺,可以使舟船得以暢行無阻。

然而用命如此急切,代價就是大量的力役丁勇們累死河道,倒斃於途。以至於河洛之間多有民諺訴苦悲聲,生而為人自應恨,長渠千里掀血波!

為了在規定時間內疏浚河道,甚至於那些累死的民夫屍體都無暇收撿,又不敢拋入水道。不乏喪心病狂的監工奴將甚至將這些屍體以草泥裹之,直接塞入堰埭堤壩中。若將這些堰埭扒開,泥土里俱都是累累白骨血肉!

大軍開拔之日,奴將們又恐這些慘烈畫面沖撞冒犯到中山王儀駕,因而多在碼頭航埭左近構建竹樓披以彩帛旌旗稍作遮掩,大風招展,以壯軍威。

中山王石虎今次南征,水6兩途並用。座船乃是一艘碩大無比的大樓船,仿佛浮波堡壘,需要兩千余名纖夫沿河拖曳,才能勉強在這粗通的水道上行得通。為了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打造這樣一艘大船,監工們甚至命人拆掉了洛陽舊殿,取其橫梁柱木才打造完成。

而石虎在看到這樣一艘威武無匹的座船後,也是歡顏大悅,直接將監事之官拔為都督,作為近侍之臣隨軍聽用。

大船雖然威武,但石虎暫時還不能上船,單單這樣一艘大船已經是勉強通航,若再加上載運他千數親兵義從,則更加難行。

為了避免中山王因掃興而動怒,監事官員們也是絞盡腦汁,正好打造大船還剩下一些良木大料,索性又打造出一駕寬闊數丈有余的四望行輦。這一座行輦要用十余駕馬車才能拖曳得動,但想要避免顛簸,靈活移動,則就需要完全由人力抬起。而抬輦的也並非尋常力役,而是普選貌美體健民家女子,足足三百余人才能抬得起來。

不過石虎也明白他眼下尚未達致獨尊之位,主上在襄國心跡如何仍是叵測,所以也並不敢過分的放浪形骸,因而並沒有使用這一具行輦,而是派人將行輦並那三百余名美貌婦人俱都遣送回鄴城密藏起來,留待日後取用。

今次國中甲士,除了禁衛以外,可以說是盡數動起來,來日擊破苟存江表的殘晉已成定數。所以眾將們心態俱都輕松有余,唯一稍顯苦悶的便是行途略有枯燥,幾無消遣可言。

前鋒數萬軍馬在豫南鋪開掃盪,逐個擊破境中塢壁民邑,將民眾驅散於野,以此稱為游獵。

如此一個行軍氣氛,在石虎中軍當中更加變本加厲。這數萬義從力士,完全就是石虎的私軍部曲,為了爭寵於主上,炫耀勇武,眾將也都是無所不用其極。圍獵猛獸,追逐人貨,但凡能夠想到的誇武之事,俱都次第上演。

石虎對此也是樂見,恰逢譙郡石聰送來大量財貨,他索性直接擺放在自己的中軍大帳中,每日清點諸部將捕獲,凡在名列前茅者,俱都稱金重賞。甚至於直接在車駕上擺放數枚掌軍符令,凡其義從若有能夠連為魁者,哪怕只是白身傖勇,也直接授以符令,提拔為領軍兵長!

如此一來,諸義從們不免更加踴躍,一個個活躍於郊野,視野所及凡有活物,俱成了他們的狩獵對象。而在這過程中,也很快涌現出一批勇武之士,比如早先便受重用的麻秋,以及近來嶄露頭角的張彌、張雄、張舉、石閔、李菟等眾將。

這些人有的本就是豪宗勇壯,有的則是勛臣子弟,也有原本寒傖之徒。俱都因為表現優異而為石虎所喜愛,賜以符令部曲,分掌其眾。

有了這些成功的表率,其他立志於出人頭地的兵勇們自然加倍的熱切。但是他們眼下尚在中原腹地,又是中軍所鎮,即便鄉野間有桀驁不遜、抗拒大軍的鄉勇之徒,也都被前鋒拔除掃滅,因而很快便都苦困於沒有敵人,得不到表現的機會。

有膽大者為了爭搶表現機會,自仗中山王之勢,甚至將主意打到了隨軍力役並別部人馬身上,因而其余各路人馬,不乏受到侵擾。

這一日停軍營宿之後,中軍大帳外很快便十數騎向此沖來,一直闖至營門前才停頓下來。

為一個乃是須略有灰白的老將,下馬之後當即便手按佩劍直往營門闖去,營門內兵卒見狀,忙不迭上前阻攔,態度略有蠻橫。老將身後頓時沖出一人,抬腿便將那略有不客氣的兵卒踢翻在地,怒罵道:「奴眼昏聵,竟連郭仆射都不識!放行,否則即刻將你斬殺於此!」

這些中山王義從們,向來只有欺辱別人的份,何曾被如此對待。眼見此幕,當即便有近畔百數兵眾直接自營內沖出,將這十幾人團團圍住,彼此刀兵對峙,火並似是一觸即,而那老將臉色也是鐵青到了極點,頓足怒吼道:「狂態至此,這難道是大王所教?」

這時候,旁側又有一隊人馬返回中軍大營,為一名年在而立的將領看到這一幕,臉色不禁一肅,連忙撥馬行至近前,喝退中軍卒眾,這才上前對那老將禮拜道:「這些兵眾庸眼難識尊者,守望營門,職責所在,還望仆射勿罪。請仆射稍待片刻,末將即刻入營傳報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