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5 季龍雜種(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2297 字 2021-06-16

針對這一現象,軍中近來也都有傳言,說是他們南征大軍失利,令得國中主上大怒,於是再遣援軍強兵至此,一定要將南賊打敗!至於他們這些敗軍辱國之師,原本國中是打算嚴懲不貸,還是在中山王力保之下免去了原本的懲罰,再給他們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如果還不力戰致使軍敗,那么主上便要南來親征,而他們這些軍卒即便不死,也都要配苦役,永不再用!

如此以來,軍中自是人心惶惶,心中雖然有怨,但一想到主上雄威,以及那源源不斷增援來的新銳強軍,也都難生什么反抗之心,只能忍耐下來,忍辱負重。

一眾人苦水傾訴未半,突然不遠處高坡上負責哨望的兵卒出低吼示警:「南人、南人來了……」

這些人早成驚弓之鳥,聽到這示警聲,甚至都來不及再去詢問南人敵眾多少,一個個俱都忙不迭從地上躍起,抓起手邊的棍棒之類便要逃命。總算那老兵長還不乏威信,抽出環刀來吼叫喝罵,才讓兵眾不至於一哄而散,聚集在一起快離去。至於那些原本動作緩慢的勞役,在眼見到奴兵異動後,一個個也都驚悸無比,頓時丟掉手中的工具,往山野四散奔逃。

又過半刻鍾,一隊五十余人淮南軍才登上高坡,現了這一處奴軍伐木場。帶隊兵長先遣幾人沖下山坡查看奴軍遁逃方向,確定左近並無伏兵,然後才大隊行下,分成了兩部分,一部環繞持弓警戒,另一部則收撿干枯枝葉拋撒在那些堆積的木料上,舉火焚之。

奴軍一則體力不支,二則還掛念著砍伐數日、將要完成任務的木料,因而並沒有逃出太遠,仍在躲藏窺探。眼見濃煙火起,將他們辛苦收集的木料燒個干干凈凈,一個個俱都惱怒得目眥盡裂,可是眼見到淮南軍各自手持的強弓,以及肩背腰胯那滿滿的箭壺,也只能在那暗處恨得咬牙切齒,不敢沖出去找死。

淮南軍這幾十人,不獨燒掉那些已經被砍伐的木料,就連剩下那一半還來不及砍伐的樹木,也都劈砍斬斷,投入火堆,完全就是損人而不利已。更可恨是這些人放火之後並未離去,而是在山溪對面集結,一直等到火勢漸有衰竭,木料已經完全焚燒成灰燼,才又悠哉游哉往來路返回。

奴軍們眼見這一幕,心情之灰敗可想而知,但仍一直等到這一部淮南軍完全消失在視野中,才敢從藏身處行出,一個個捶胸頓足、愁眉不展。要知道他們要靠那些焚燒干凈的木料,才能歸營換取資糧,否則往後十多日,仍要繼續食不果腹,流竄山野。

「回營吧……」

那兵長眼見一眾人俱都可憐巴巴望來,只能無奈說道。他們不獨被燒光了木料,就連所分配的勞役俱都逃竄一空,繼續逗留在外也沒有了意義,只能返回營壘看看有無轉機。

一路上,這些奴軍又都遇到其他各路人馬,狀態也都大多與他們類似,被淮南軍燒掉了辛苦砍伐的木料,有逃得慢的俱都傷亡慘重。彼此處境相互對照,籠罩在奴兵們心頭陰霾便更加深重。這一日之間便多達七八處的伐木點被清剿,損失較之此前陡增,可見淮南軍在這個方向加大了清剿力度,已經有所增兵。

回到位於渦水西岸的營壘,這些奴兵們才得到准確的消息,淮南軍三千人在幾個時辰前渡過淮水,登臨荊山於此處設防。得知這個消息後,又是一片哀鴻遍野,此前淮南軍已是偶有過河侵擾,已經讓他們備受困擾,如今居然要設防於此,那么這一片區域危險將會增加數分。

待到消息確定後,不獨兵眾們不能安心,就連鎮守於此的將領也不淡定起來,即刻派人通知位於東岸的中山王大營,希望能夠獲得一些械用補充。

類似的消息,不獨生在一處,其他地方也都有匯報。甚至東面區域數百名負責游獵取食的騎兵被徐州軍游騎堵在河灣,旋即便被水6合攻全殲,甚至就連一匹馬都沒能逃回來!

石虎中軍大營中,他甚至不需要聽取諸將匯報詳情,單單案上陡增倍余的簡牘、加之帳外同樣翻了一倍前來請示的使者,便能夠感覺到兩翼南軍陡然變得活躍起來。

此時尚留在帳內的親信眾將俱都垂斂息,不敢出聲響以引來中山王的怨望。只有自青州而下,新進增援來的石虎之子石邃此時一副怒沖冠模樣,激言請戰要教訓一下不知死活的南人,可是旋即便被石虎冷厲目光注視,心內頓時凜然,不敢再有出聲。

眼下的石虎,相貌已經截然不同於此前離開襄國時那種意氣風的模樣,須雜亂,眼圈隱有浮腫,雙眼更是密布血絲。其實真正讓他最受困擾的,並不是眼下膠著不利的戰況,而是石堪歸國後會給國中帶來怎樣的異變,以及主上要怎樣針對於他。

其實淮陰失守,石堪離鎮,單純針對眼下的戰局而言,對石虎也並非完全的不利。最起碼此時豫南、徐州之地,已經沒有能夠掣肘他的力量。

而且石堪離鎮乃是秘密行動,只是帶走了一部分的親信,原本徐州本部人馬在淮陰失守後,大量後撤於淮北之地,其中相當一部分俱都被石虎據地收納過來。原本在青州招募勇壯的幾個兒子,此時也都沒有阻止的被他召來,軍勢漸漸有所增長,已經有了大舉過淮作戰的基本。雖然資糧漸有匱乏,但只要能夠沖過淮水抵達淮南腹心,也能得到相當一部分的補充。

可是後方如此不利的形勢,讓石虎不敢再輕舉妄動,擔心一旦過淮不能輕易脫戰,極有可能會成為棄軍。而且無論是淮南軍,還是徐州軍,都非不堪一擊,客鄉作戰,前景並不明朗。

帳中正沉悶之際,突然外間又傳來信報,江面上淮南方向又有了異舉,數艘大艦正駛近渦口。

江面上,幾艘斗艦拱衛著淮南軍長安大艦,在距離渦口尚有數里外的水面上頓住,船上放下幾艘舢板,舢板上則擺放著幾個熱氣騰騰的大木桶,順流飄下。

大艦上列有千數名淮南軍卒,眼見著奴軍在近岸處鬧哄哄的拉防布陣,俱都笑語連連,繼而便在兵長約束下用整齊的語調吼叫道:「王師將主沈侯,言告羯將石季龍。兩軍雖是力戰,不必一味窮爭。因知北軍糧盡,特贈羹湯數斛。季龍雖是羯奴雜種,武勇不乏可誇,乃是奴中壯士。勿困軍勢受阻,還應善養體魄。否則來日陣斬,若是形容大虧,實在難辨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