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1 天譴滅賊(1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3122 字 2021-06-16

奴軍前線督將劉徵座船乃是一艘底上三層的樓船,名為飛廬。艦船規模雖然不及淮南軍連舫、長安大艦那么宏大,但也是闊達數丈的大型戰船,用於瞭望的雀室、載兵的戈艙、裝載強弩勁弓的械艙一應俱全,船上女牆內,八百名兵卒陣列嚴明。船身兩翼各載百數名棹夫役力,前中後數桅俱有兵長率眾遵令張帆。

在這飛廬戰艦兩側,另有赤馬、先登等數艘戰船,集結水軍軍力將近五千人。

此時奴軍前陣早已經被淮南軍戰船的強勢打擊而奔潰瓦解,亂成一團。但是後陣由於有著這一部成建制且鼓號嚴明的水軍坐鎮,尚還未崩潰大亂。只是士卒也多有騷動嚎哭,夜中水戰視聽本就混亂,戰斗中更多依靠的是兵眾們各自的經驗,至於旗鼓號令能夠揮出的作用少之又少。

所以劉徵雖然在座艦上頻頻布作戰指令,可是那些奴船將士們仍然各為其戰,肯聽從指令的更是少之又少。

「這些傖徒,真是自尋死路!」

開戰伊始便完全落於下風,旗鼓號令也被人置若罔聞,劉徵心情也是憤懣有加,忍不住在船上破口大罵。

青徐軍隊雖然不屬於羯國第一序列的作戰部隊,但因為長期與那些淮泗之間的南渡流民帥對峙作戰,也絕對不是庸類。而且這些兵卒們作戰方式多樣,既能6地奔馳野戰取功,也能浮板於水踏浪破敵,無論用於南北,都是一旅強師。

此前淮陰失守也並非完全戰斗失利,一直擔任他們主將的石堪突然離鎮,繼任的郭敖雖然也是羯國元老,但在徐鎮中卻乏甚人望,根本不能團結內外、集結眾力。更何況他們所面對的南人徐州軍同樣是驍勇之軍,有此落敗也在情理之內。

劉徵乃是羯國徐鎮悍將,本身絕非庸類,甚至數次率軍跨海侵擾江東沿海郡縣,言道水戰之作戰經驗,絕對是奴國中的翹楚人物。但哪怕他有再怎么豐富的作戰經驗,面對眼下這個混亂局面,也真是一籌莫展,頗有無力回天之感。

奴軍雖然占據了人數的優勢,但除此之外一無是處。而且就連這個人眾優勢,在具體的戰斗中也要大打折扣。因為奴軍前線這些兵眾們本就是揉雜編成,既有來自徐州的潰卒,也有雜胡義從,還有石虎中軍裁汰之眾,旗號編制混亂到了極點,哪怕是平時指揮起來都阻滯重重,在這樣激烈對戰的情況下,更是完全談不上指揮可言。

所以,劉徵徒負前線督戰之名,能夠指揮的唯有近畔這幾千來自徐鎮的殘部而已。

其實早在此前劉徵便向中山王進言,實在不必急於與淮南軍交戰,也不必散眾於野打造舟船。奴軍不是沒有船,在沿海許多郡縣都一直有船只備存,用以跨海侵擾江東。只是由於淮陰失守,這一部分戰船困於戰區之外而不能入淮,但眼下也還並未落入南人手中。

所以當下最重要的還是集結戰力打通淮水航道,將那些戰船調入淮水,同時將原本徐鎮兵卒集結起來,作為大軍前銳渡淮作戰,在淮水南岸取得穩固的據點之後,後繼大軍自可一擁而下。

然而當他提出這個意見時,很快便遭到了石虎那些親信將領們的反對,甚至有人言辭激烈斥責他只是為了自謀,想要借著中山王軍勢為自己謀求利益,罔顧大軍所困。

劉徵對此也真是百口莫辯,誠然他如此建策是有一定的私心在內,想要借著中山王的扶植取代石堪在徐鎮的位置,但這也是對大軍有利的。最起碼可以不必如現在這樣,以拙劣之械用強驅兵眾投江赴死,亂打一氣,只為南人增添軍功而作貢獻!

劉徵如此苦悶,卻不知因為他不是中山王的心腹而無法得知奴國最機密的情報,即便有良策進獻,但根本的立足點就錯了,石虎眼下根本就沒有繼續在南面作戰的意圖,再好的計策當然也不會采用。

奴軍這里已是一塌糊塗,淮南軍的攻勢卻一直猛烈高亢。如今渦口江面上的戰斗場面,就像是一個身高體大的成年人在玩弄步履踉蹌的嬰兒一樣。

路永自無奴將劉徵那種指令不行的困境,淮南軍針對這一戰早已經籌劃良久,傳遞指令自有鼓號、燈火、走舸等數種方式,確保他的每一條作戰指令都能清晰明確的傳遞到每一艘戰船上。

雖然此時淮南軍在戰場上占據著絕對的優勢,但路永也並未輕敵,並沒有直接指令戰船一擁而上,進行傷亡慘重的接舷戰。當火攻佐以投石等遠程進攻撕開奴軍前陣後,淮南軍戰船便繞行游弋於江面,一如6地上游騎包圍步卒軍陣的戰法,繞著奴軍船陣通過攢射一層層的蠶食其眾。

雖然奴軍中也不乏勇卒駕船欺近,拋出鉤索試圖攀爬接弦,但類似的進攻根本沒有一個完整的作戰思路,往往只是單獨船只上奴兵突如其來的舉動。

譬如有數艘奴船突然沖出混亂的軍陣,直往路永的座艦沖來,大艦之外甚至有兩艘用於傳令的走舸輕舟被逼退撞開,在淮南軍前陣中造成了極大的騷亂。近畔有數艘斗艦急於回援而突然轉舵,令得整個包圍圈都出現了不小的漏洞。

眼見到同袍直沖敵軍主艦,壯烈十足,前線奴軍們頓時爆出一陣猛烈的好叫聲為之壯威,也不乏奴船想要借此機會沖出淮南軍戰船的包圍,但是由於彼此鉤索相連,未能及時逃脫。

「南賊納命來!」

三艘奴船並成品字,沖在最前方的奴軍兵長壯武十足,兩手揮舞著長槍咆哮有聲。然而回應他的是連舫大艦那巨人手臂一般的拍竿,拍竿轟然落下,兩艘奴船當其沖頓時崩裂粉碎,另有一船雖然幸免於難,但卻被激起的巨浪直接拍翻,兵眾俱都落水!

「繼續圍攻,不得懈怠!」

路永立於大艦雀室望台,左右碩大的燈火照耀出他扶劍挺立的英武身姿,雄渾鼓號振奮人心,原本略有失調的淮南軍陣快調整恢復,繼續游馳於江面,剝離蠶食奴船。

戰斗持續了大半個時辰,渦口江面上已經浮滿了舟船碎片並奴兵屍骸,原本奴軍聲勢浩大的船陣已經被摧毀大半,露出了後陣奴將劉徵的後陣督營,距離奴軍的水柵營門不過只有幾十丈。而淮南軍除了此前火攻損失的幾艘船只之外,僅有三艘斗艦在奴船的撞擊中出現了輕微的漏水情況,一些運氣不好的淮南軍卒被流矢射傷,並未出現大規模的損傷。

不過戰斗了這么長時間,人力也是耗損嚴重,此前在江面上游馳自如的戰船度都降低下來,從士卒到棹夫都是精疲力盡,有些難以為繼。而船上所攜帶的箭矢、飛石之類物用也都消耗一空,亟待補充。

「出擊!」

前陣傷亡如此慘重,哪怕這些兵眾並非自己所屬,眼前如此慘烈之戰況,劉徵也是痛惜不已。前陣近萬奴兵,上百舟船,幾乎被淮南軍摧殘殆盡!只有一些靠近後陣的因為還有水營強弩、投石的掩護而存留下來,但除了劉徵這幾千水軍之外,此時尚存於江面的不過寥寥十多艘小船不足兩千兵眾。

此時劉徵也察覺到淮南軍的攻勢疲軟,當機立斷下令出擊,於是他的座船包括近畔那數艘斗艦,俱入脫弦之箭一般沖向淮南軍船陣。人還未近,強弩已經上弦,投石呼嘯而出。

長時間的碾壓作戰,加之體力耗損嚴重,讓淮南軍反應略有遲鈍,當這一部徐鎮奴軍沖出時,當即便有兩艘過於靠近奴陣的戰船遭受所害,其中一艘戰船中桅被投石擊斷,船尾也與一艘奴船相撞,登時便有十幾名兵卒因船身巨震而掉落水中。

徐鎮奴軍自然不像此前那些沖陣送命的奴兵一樣全無章法,樓船上層奴兵引弓頻射以壓制淮南軍反擊,底層奴軍則拋出長纜鉤索,緊緊勾住近畔敵船船舷,而後絞索拉近彼此距離。當兩船外掛橫拒木架彼此撞得粉碎時,早已經有奴兵順著纜繩沖躍而過,與淮南軍接弦對戰!

至此,一直實力不成對比的兩路軍隊,才終於爆出一些可堪一提的交戰。雖然戰船被控住彼此接弦,但淮南軍士卒也並未慌亂,接弦一側戰卒們揮刀抖槍迎戰,另一側士卒則牢牢保護住棹夫側艙以保證舟船動力,棹夫們也是咬牙搖櫓將船身橫轉過來,以獲得近畔友軍的掩護。

「沖上去!」

連舫大艦上路永躍下雀室踏上甲板,近千名棹夫在其號令之下奮氣力,這艘江上浮城一般的大艦便直往交戰中心沖去。隨著戰船飛馳起來,江面在其碾壓之下濺起數丈高的水浪,仿佛亘古永存的荒古凶獸,夜幕中那碩大的陰影輪廓直往奴軍戰船催壓而去!

「避行,避行!」

劉徵也一直在關注淮南軍這艘主艦的動態,見其雄勢而來,忙不迭下令說道,心里也是充滿了濃濃的憤懣。徐鎮同樣有規格如此宏大的戰艦,且不在少數,甚至單論舟船械用,較之淮南軍還要勝出一籌,但是由於淮陰的陷落,這些戰船都被隔絕在了淮水近海處而不能取用,結果如今反要為敵軍利器而壓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