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1 跣足入都(1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762 字 2021-06-16

衛崇離開西池未久,很快便有台臣聞訊而來,想要探聽一下苑中情況。

可是衛崇剛剛在皇後那里得知皇太後具體死況,尚未從巨大的震撼中舒緩過來,更不敢再自恃親戚去做什么邀買人望、爭取權位的舉動,對於所有請見俱都推辭,近乎落荒而逃的離開台城,不敢再多做逗留。

眼見衛崇如此表現,台臣們才終於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意識到他們此前一直不太重視的皇帝,眼下竟然成了時局中一個最大的變數。

眼下最重要的並不是再去追究皇帝心意如何,而是恢復彼此之間的聯系。此前的皇帝雖然存在感也不太高,但還有皇太後臨朝聽政,就算是前不久最混亂的時候,台內局勢最起碼也是有幾位台輔作主。

可是現在,台輔威嚴盪然無存,是罪是過還要待論,皇太後也已經不在,台城這些官員們想要獲得法理上的正當性,自然是要緊緊追從於皇帝,然而現在他們連皇帝的面都見不到!

這種局面,簡直就是中興以來所未有,哪怕是元帝不滿王氏專政的時期,也要樹立一些親近輔臣,於台閣之內積極的爭奪事權。至於肅祖那就更不用說了,被人許作直追宣、景、文三世的有位君王。

即便不言江東,哪怕在中朝時局最混亂時,或有強權幽禁君王使群臣難近,但卻還沒有皇帝對一整套台輔班底俱都避而不見的情況。

要知道晉祚皇帝雖然只是一個近似共主的位置,但無論何人執政,必須要以一定的方式將這皇權吸引化用過來,如此才能懾服各方。

現在這種情況,皇帝對所有大臣俱都避而不見,更深一層便意味著那是對整個台城執政班子的不滿與否定。即便是承平時節,這都是極為危險的信號,更不要說眼下動亂將定未定之際。

也就是江北尚有強臣臨江南望,否則早有台臣受不了這份焦灼折磨,沖入禁中逼問皇帝究竟意欲何為!

目下台城僅存尚可話事兩人,一個是諸葛恢,一個是何充。諸葛恢這會兒處境堪憂,派子弟出迎江北使者,卻被自家婿子直接拒見,消息靈通的台臣們早已經得知此事,也意識到江北這一番舉動對諸葛恢絕對不存善意。

因此諸葛恢這會兒也是不敢稍動,也是為了避免忙中出錯。原本被寄予厚望的國丈衛崇出師未捷,已經打了退堂鼓歸家閉門不出,所以恢復與皇帝的聯系這一任務便完全壓在了何充身上。

何充目下狀況也是非常的尷尬,他雖然入執鳳凰池,但在此前不過是為其他幾位台輔拾遺補漏,無論人望還是資歷都不足服膺眾意。其人定位本身便是平衡與溝通,像此前王導、庾亮兩雄並立的時候,作為兩方都認可的人選而進行一些聯系並緩沖。

可是現在台內一盤散沙,本就需要人以領袖姿態將人心捏合起來,這恰恰正是何充所不具備的。

而目下需要聯絡溝通的對象,沈充對他避而不見,皇帝對他同樣避而不見,何充對此也真是完全的無計可施,可是他身在這樣的位置上,也不能什么都不做,面對群臣騷擾簡直煩不勝煩。

最終,何充甚至連官署都不敢回,索性直接住在了苑門之外,每天固定派人入苑請見,姿態可謂凄涼狼狽。

世事總不因哪一方的停滯而徹底停頓下來,雖然台內仍是極盡拖延,可是江北使者幾天後終於抵達了建康。

這件事根本無從隱瞞,因為時流俱都翹以待梁公歸國定勢,所以江北使者到達建康這一天,就算沒有台城的通告,同樣有大量都內時流涌到城東青溪迎接。

這一路使者到來,也並非江北一貫的強悍姿態,其中半數服喪,就連尋常士卒衣甲上都綁著素縞麻緡,以示國哀。

至於隊伍中的王混與郗曇,裝扮則更是悲愴到了極點,全身上下無有絲帛,粗麻衫袍、跣足被而行,腳掌早被路面上的石子沙礫硌得血肉模糊,在都內群眾的觀望之中哭號入都,名副其實的步步血淚。

眼見這般凄楚悲愴姿態,都內民眾們思緒也被拉回了早前動盪中那種惶惶不可終日的處境里,人群中也不乏嚎哭聲響應而起,但更多的則是痛罵聲,痛罵台輔昏聵無能,至今不能將此前動盪追查定論,給予苦主並黎民以安慰。

然而事情到此還並沒有結束,為了避免江北這一路使者在都內招搖使人情更加激盪,台內也早早派人前來迎接並安置。

「臣奉大都督令,歸國入問事情,唯趨行明堂之下,不敢旋踵旁顧。況伍中不乏蒙冤負辱,亟待達於上聽,恐冤屈沒於道阻,非皇命不敢奉,非中使不敢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