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爾斯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手上的那封「請柬」,思維紛亂。
不會吧。
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他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確認眼前的一切不是虛幻。
有人惡作劇嗎?
幾秒之後,他放下請柬,深吸一口氣。
試圖理清現在的情況。
先,那家伙不是被約德爾給……了嗎?
然後,埃達就在隔壁。
懷亞和羅爾夫輪流值守在門口。
還有使團里的其他士兵跟護衛,以及整個英靈宮的無數衛兵,乃至於那些看上去酷酷的所謂白刃衛隊,怎么就讓那家伙……
那家伙……
突然間,一陣心悸涌上泰爾斯的胸口。
他的呼吸一頓。
泰爾斯感覺到了什么。
他頭皮麻地轉過頭。
把目光投向窗戶邊。
那個瞬間,王子的心跳漏跳了一拍。
他「久違的朋友」——艾希達·薩克恩,正背著雙手立在窗旁,用那雙看似淡漠的眸子與他默默對視。
一如他們初次見面,魔能師穿著單薄但工整的藍色外袍,身姿挺拔而筆直,俊俏的臉上帶著一道神秘卻自信的微笑。
優雅如昔,自若如故。
那個瞬間,泰爾斯的大腦一片空白。
說好的……十五分鍾呢?
「你好啊,」氣之魔能師對他微微點頭,語氣溫柔:「我聰明、成熟又淘氣的小朋友。」
泰爾斯張開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現在開始,我們之間所有的聲音都無法傳出一尺之外,」艾希達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樣,緩緩舉起右手食指,笑著對他搖了搖:「其他人不會來打擾我們的。」
泰爾斯聞言,就像泄氣的氣球,把吸進去的那口氣再次吐了出來。
他打消了開口呼救的主意。
艾希達的笑容明明如此溫暖,看在泰爾斯的眼里,卻讓他心寒不已。
等等。
房間里不止他和魔能師。
泰爾斯心中一動。
「當然,你這位可愛的小女仆,」順著泰爾斯的視線,魔能師輕輕地瞥了床邊沉沉入夢的小滑頭一眼:「也不會被吵醒。」
小滑頭的嘴巴還在夢鄉中微微開合,但泰爾斯已經聽不到她的任何呢喃乃至呼吸聲了。
泰爾斯輕輕嘆氣,他轉過頭,拉起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你還是老樣子,真是貼心啊。」
艾希達很有禮貌地微微頷。
泰爾斯強迫自己開始思考有關這位魔能師的一切情報。
然而第一個冒出來的記憶,是紅坊街中心的棋牌室里,那三個被擠壓成圓球的人。
第二王子咽了口唾沫,干笑兩聲,盡量想象些可以接受的畫面。
比如——把他跟可愛的吉薩對比一下?
「對了,」泰爾斯故作輕松地聳聳肩,揚了揚手上的請柬,竭力用最平常的語調,滿不在乎地道:「我還以為,你十五分鍾之後才來呢。」
「你知道,」艾希達露出潔白的牙齒:「我喜歡提前入場。」
泰爾斯努力收住思維,把到嘴邊的吐槽生生咽了回去。
「是么……我以為你不會這么快出現的,」泰爾斯換了個坐姿,尷尬地笑笑:「他們……大家都說,你要消失很久。」
艾希達直直地看著他,眼神平靜如水,讓泰爾斯心里微微毛。
「你那位面具朋友手里的武器——顯然並不完整,」氣之魔能師緩緩道:「否則,一把狀態完好、全力動的傳奇反魔武裝,封印住一個魔能師的期限,應該是……」
艾希達的目光依舊冷靜,吐出來的字卻讓泰爾斯微微一怔:
「永久。」
傳奇反魔武裝。
封印。
魔能師。
永久。
「即使如此,那把不完整的武裝,依舊能封印我——至少十幾年,」艾希達翹起嘴角,繼續微笑道:「但我得到了一些小小的幫助,才能這么快『出獄』。」
不知道是繼承自前世記憶碎片里的好奇心,還是天生的性格,抑或是對自身之謎的焦慮感使然,在那一瞬間,泰爾斯心中對魔能師的旺盛求知欲,壓倒了自己對災禍身份的恐懼——他渴望知道更多。
「先,我要恭喜你,」艾希達背起手,帶著明明很友善卻莫名讓人害怕的笑容,向泰爾斯走來:「泰爾斯……殿下?雖然從你的表現上知道你肯定不普通,但我必須承認,這個身份讓我很意外。」
泰爾斯看著向自己逼近的艾希達,心跳慢慢加,他勉強聳聳肩:「我記得房間那邊有招待客人的椅子,我們可以坐下來……」
「不勞費心。」艾希達搖搖頭,毫不在意地道。
下一刻,泰爾斯頭皮麻地看著艾希達走到自己面前,然後整個人膝蓋一彎——在看不見的虛空中「坐」了下來。
艾希達在透明的「椅子」上咧開嘴,燦然一笑:「我自己帶了椅子。」
穿越者看著這詭異的一幕,死命地控制住自己的臉皮,不讓它們抽搐得太厲害。
「我們來談談吧,關於你的未來,」艾希達饒有意趣地看著泰爾斯的表現,「殿下?」
泰爾斯心里知道,雖然口稱殿下,但眼前的男人其實完全不在意這個特殊的身份——這讓成為王子後,飽嘗各色目光的泰爾斯霎時有了一種奇異的感覺。
泰爾斯做了個深呼吸,逼迫著自己冷靜,才能認清局勢以自保——哪怕眼前的存在是不能以常理度之的災禍。
「當然,」他回想起自己和拉蒙的對話,沉吟道:「這段時間里,我想方設法,調查了一些有關於……額,魔能師和魔法的事情。」
先,在這場不對稱的談話里,他必須搶到話題的主動權。
「很好,這會省掉我們不少時間,」果然,艾希達眼前一亮:「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不多,但也不少,」泰爾斯小心地選擇著自己的用詞:「比如魔法究竟是什么,還有三大魔法塔——我遇到了一個對魔法頗有研究的人。」
艾希達露出感興趣的神色。
在泰爾斯提心吊膽、簡略地復述了拉蒙對他所說的話之後,就是艾希達也不禁微微感嘆:「魔法塔倒塌千年,魔法被禁六個世紀之後,還有魔法的崇信者存在,這確實出乎我的預料。」
泰爾斯觀察著艾希達的神色,同時拼命思考著逃離他的辦法。
對方是魔能師——非和平手段是想都不用想了。
拖時間——這個可以考慮,然而他真的能拖到救援,或者救援真的能奏效嗎?
對方的目的,應該是希望自己成為他們的一員,該死的、人人喊打的魔能師。
那他最好的選擇,就是在這個問題上同對方周旋,並以讓步和低姿態取得一些成果……
「所以,魔法就是他所說的那種存在嗎?一種意義,一種信仰?」想到這里,泰爾斯謹慎地道,同時確實對這個問題產生了好奇:「你說呢?」
但氣之魔能師沒有馬上回答。
艾希達低垂的目光一動不動。
在泰爾斯好奇的眼神下,他交叉起自己的雙手,沉默了很久。
「不。」
「魔法……不是如此,不僅如此,不必如此,」終於,艾希達慢慢搖頭,語放緩,「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對魔法的理解,並相信著自己所理解的魔法。」
泰爾斯聞言一怔。
艾希達舉起左手,看向自己的手心,目光復雜。
那個瞬間,泰爾斯覺得眼前的艾希達比任何時候都更像一個正常的人。
而非一個可怕可怖的災禍。
「魔法是一種選擇,」艾希達注視著手心,緩緩握拳:「而這些選擇既非唯一,也非互斥,更無高下——這是靈魂之塔里『萬法之座』一脈的基本理念。」
泰爾斯一個激靈。
等等。
他聽到了特殊的字眼。
「也是我所贊同、認可的魔法理念之一。」艾希達淡淡道。
泰爾斯下意識地舉起手——這是記憶碎片里他前世的習慣。
他很快意識到這里不是前世,而且只有他們兩人,正訕訕地准備放下手時……
出乎泰爾斯的意料,艾希達十分熟練而自然地伸出手掌,對著他微微上翹,然後點頭頷。
允許問。
那種感覺,就像是成百上千次地做過這個動作。
兩人看著彼此的動作,都愣了一下。
艾希達反應過來,微微一笑:「很好,看來我不用教導你法師學徒的課堂禮儀和習慣了。」
泰爾斯放下手,急切地問:
「靈魂之塔?我知道這個,但它是怎樣的一座魔法塔?起源呢?」
泰爾斯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完全忘記了眼前的艾希達,是一位危險至極的非人存在。
乃至忘記了自己的初衷。
那一刻,他對未解知識的渴望完全勝過了對現實的考量。
「靈魂之塔?」艾希達眯起眼睛,神秘一笑,像是知道泰爾斯會這么問一樣:「你知道什么?」
靈魂之塔……
泰爾斯低下頭,死命地回憶拉蒙的話:「額,我記得它有一個特殊的徽記……然後,這座魔法塔給世人的印象,好像眾說紛紜,莫衷一是?還有,似乎跟另外兩座魔法塔不和?」
艾希達不置可否,只是把目光留在他身上,很久很久。
頂著對方打量的目光,泰爾斯扯出干巴巴的笑容。
「很好,旺盛的好奇心和探索欲,這是值得鼓勵的品質……」氣之魔能師緩緩開口。
泰爾斯只有微笑以應。
「而且,這本來就是你該知曉的前置知識。」艾希達面無表情,卻目放精光:「聽好了。」
泰爾斯不自覺地正襟危坐起來。
這次魔能師沒有吊他的胃口,痛痛快快地回答:
「諸王紀618年,人類與三族的生存之戰結束後不久,參戰歸來的『傳法者』伊里·新月法師因為理念不合,帶著他的五位學生離開了苦修者之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