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它突然彈起,帶著風聲射向泰爾斯。
足足有一人高!
「呼!」
該死!
泰爾斯在心里怒罵著,看著撲向他鼻尖的觸手。
避不開了!
小滑頭的驚呼聲里,那個瞬間,那股奇特的波動再次涌上泰爾斯的全身。
泰爾斯又覺得時間開始變慢了。
在這段仿佛慢鏡頭播放的時間里,他看得分明:撲向他的觸手是血肉模糊的無數人體組織組成的——從皮膚到肌肉,從血管到骨頭。
在半空中,它從尖端開始分叉,露出里面的一截尖利牙齒。
仿佛撲食的異形大蛇。
一股惡心涌上泰爾斯的心頭。
這都什么玩意兒!
與此同時,他的體內也重新萌生出一股力氣。
泰爾斯感受著從體內新生的力氣,計算著那截觸手的落點。
下一刻,他將小滑頭猛地一把推出!
然後自己也向著另一邊撲去!
觸手擦過泰爾斯的右手,以及小滑頭的眼鏡。
兩個小孩向著兩邊翻滾開去,摔倒在地。
「咚隆!」
血紅色的觸手撲了個空,撞上廢墟里的一塊木板。
它再也沒有機會了。
因為下一刻,一只紅色的小劍,破開空氣,旋轉著飛襲而來!
「咚!」
劍鋒有力而准確,恰到好處地將那截觸手死死釘在木板上。
讓它動彈不得。
紅色小劍的劍柄兀自抖動著。
那截觸手雖然不斷掙扎,卻被劍鋒釘死,無力掙脫。
泰爾斯倒在地上,剛剛似乎有些用力過度的他,此刻右手酸痛,驚魂未定地喘息著。
他轉過頭,看向躺在地上,滿身傷口的黑劍——後者的右手懸在半空,維持著投出飛劍的姿勢。
小滑頭這時候才「哇」地一聲驚叫出來,連忙踩著雙腿,仰躺著向後爬去,看也不敢看那截惡心的觸手一眼。
泰爾斯則從地上坐起來,怔怔地看著那截在自己腳邊無力掙扎的觸手。
「干得漂亮,小家伙,」黑劍虛弱地呼出一口氣,頭顱倒回地上:「你的反應……」
但黑劍的話還未說完。
那截被釘死的觸手,突然從被劍鋒釘穿的地方,裂開一道大口子。
然後兩頭一拍地面,觸手活生生地從劍鋒處脫離出來!
泰爾斯一個激靈!
糟糕。
「小心!」黑劍的大喝傳來。
但是這一次,泰爾斯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那道撲上來的觸手,死死地纏上全身!
從左腿到腰部,從胸膛到頭顱。
泰爾斯的眼睛也被死死纏住,馬上失去了一切視野。
「不要!」小滑頭尖叫出聲。
泰爾斯只覺得渾身一顫。
黏稠,油膩,溫熱,顫動,不時收縮。
還有些……眩暈?
這是泰爾斯朦朧中的隱隱感覺。
似乎還——挺舒服的?
直到他感覺出,一顆滑膩膩、濕漉漉、暖呼呼的圓球滑過他的左臉,停在他的鼻梁間。
那顆圓球開始不斷顫動,似乎在按摩自己的臉部。
這感覺,意識模糊的泰爾斯想著:就像自己把手掌心按在眼皮上,然後感覺眼睛在手掌里的顫動……
想到這里,泰爾斯猛地一震!
他知道那個滑膩膩、濕漉漉、暖呼呼,在他鼻梁間不斷「按摩」的,圓球是什么了。
那是某個人的——
眼珠子。
我草!
我草!我草!我草!
前所未有的惡心來把泰爾斯死死地包裹住,讓他馬上從幻覺里清醒過來。
在極度的恐慌和反胃間,泰爾斯死命晃動著唯一露在觸手外面的右臂,想要把這惡心的玩意兒給扒下來!
但是觸手只是越纏越緊。
泰爾斯徒勞無功地扒著觸手,卻只感覺呼吸越來越困難,意識越來越模糊。
耳邊傳來小滑頭和黑劍焦急的聲音,但他聽不真切。
還有……那顆顫動越快的——眼珠子?
我草!
心跳越來越快,耳朵里的血管激盪越來越急,窒息的泰爾斯更是越來越難受,很快,他就開始眼冒金星了。
怎么辦。
一道靈光閃過。
對了。
我還有……
他放開了右手,伸向腰後,想要去摸那柄婭拉送給他的jnetbsp;匕。
匕!
但他摸到腰部,入手只有一片滑膩與溫熱。
觸手把他的腰部也牢牢纏住了。
泰爾斯如墜冰窟,那一刻,絕望襲上他的心頭。
糟糕。
怎么辦。
他的右手在腰後胡亂撲騰。
卻什么也抓不到。
怎么辦!
直到一個硬物,在他的亂抓亂摸里,劃過泰爾斯的右手。
痛覺帶給了幾近昏厥的泰爾斯一陣清明。
他奮起最後的力氣,牢牢抓住——那個長條狀的異物。
一把拔出。
然後伸向自己的頭部。
可是意外就這么生了。
泰爾斯舉起那件異物的剎那,一陣從里而外,從心頭到右手的熾熱——猛然爆!
如同最可怕的烈焰,那一瞬間炙烤著他的全身。
痛苦、炙熱、痙攣,三種感覺不約而同地到達他全身上下,里里外外的每一處角落,每一道組織,每一個細胞!
他的耳朵里出現了虛幻的聲音,一開始,聽著就像是越來越大的血管激盪聲,但很快,這些聲音就變形了——有些像浪潮席卷,有些像火山爆,有些像暴風呼嘯。
泰爾斯張開嘴巴,卻什么也喊不出來,入口唯有觸手帶來的一片腥咸。
以及滑過他舌頭的,那些不知從什么人身上東拼西湊而來的惡心器官。
但在那一刻,他再也沒去注意觸手的惡心以及束縛。
他的感官里,只剩下了熾熱的炙燒。
但偏偏就在下一刻,泰爾斯覺得全身一抖,再一松,眼前的視野就重新出現。
他的呼吸開始變得順暢,胸口不再沉悶,臉上的束縛也慢慢松脫。
觸手放開了他。
然後無聲滑落。
那個瞬間,從心底到右手的熾熱感,也漸漸消失。
泰爾斯急急地喘息著,死命從地上掙扎著坐起來,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劫後余生的空氣。
然後,他就看見了兩雙驚愕的眼睛。
黑劍和小滑頭,都呆呆地望著他。
仿佛看見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泰爾斯一驚,然後意識到,他們不是在看自己。
他低下頭,看向自己的右手。
然後他不得不眯起了眼睛。
泰爾斯的右手,不知何時,正牢牢抓著黑劍投來的武器。
那柄紅色小劍。
但此時此刻,紅色小劍的黯紅色劍鋒,居然在——散著耀眼的紅芒!
「這是……」
泰爾斯呆若木雞地看著紅色小劍,看著它原本黯紅無光的劍鋒,在紅芒中漸漸變淺,變亮,變成與劍身相近的顏色。
仿佛剛剛磨礪過一樣。
異狀不止這一項。
那截惡心的觸手,從靠近紅色小劍的地方開始,生了變化。
泰爾斯見過這種變化。
那是在樺樹林里,在要塞之花面對血之魔能師的時候。
只見無力地掛在泰爾斯身上的整條觸手,開始溶解、萎縮、變黑。
然後化作飛灰,消散在空中。
如同遇到了天敵。
泰爾斯的身上,頓時只余下黑漆漆的飛灰。
「你做了什么,」黑劍皺著眉頭,死死盯著他手上的劍,喃喃道:「難道它真的是傳奇,傳奇……」
小滑頭則眨眨眼睛,不明所以。
此時,不等泰爾斯有所反應,他的耳邊就再次傳來類似血管激盪的怒潮聲。
「呼呼……」
像是從遠方激盪而來。
但怒潮聲很快就變了,轉而化作一道低語呢喃的人聲。
「吾……」
泰爾斯一個激靈,嚇了一跳。
他抬起頭,看著黑劍和小滑頭,但二者都只是怔怔地看著他。
前者的目光不斷地在泰爾斯的臉上和手里的劍上來回逡巡,用毫不掩飾的表情,述說著深深的懷疑。
但他們倆,卻像是絲毫沒聽見那道聲音的樣子。
這場景——真熟悉。
泰爾斯慌張地四望,除了廢墟和夜空,以及手上小劍的光芒,卻什么也沒看見。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看著手中的光小劍,不知所措的泰爾斯正要開口的時候,那道只有單個音節的聲音,就變得越來越清晰。
開始連成單詞和句子。
「吾名……」
那個聲音緩緩響起,仿佛一個遠方的老人。
「吾名……」
就像隔著無數木板,低沉地傳來一樣。
泰爾斯聽不出那是什么語言。
但他清楚無誤地,明白那道聲音的意思。
「吾名……」
「凈世之鋒。」
泰爾斯張大了嘴巴,驚異萬分地看著自己手里光的小劍。
凈……
凈世之鋒?
泰爾斯已經完全呆住了。
但這並非讓他最驚詫的事情。
在激盪的浪潮聲中,那個聲音說出最後的兩句話。
「久……久違了,」只聽那個聲音緩緩道:「我的……」
「……血脈兄弟。」
泰爾斯渾身一震!
血……
血脈。
兄……
兄弟?
一秒後,那個聲音連同小劍上的光芒,一起沉寂下來。
寒冷的雪花飄落。
如同剛剛的一切都沒有生過一樣。
除了那柄小劍的劍鋒。
它已經從昔時的黯紅,變成了純粹的深紅。
如同血的顏色。
夜空中,只余下形容狼狽的三人,表情不一,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