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戰斗的理由(上)(2 / 2)

王國血脈 無主之劍 3157 字 2021-06-17

「你到底在說什么?」米蘭達難以置信地搖著頭,內心一片惶恐:「艾希!」

「哪怕是你,米拉,在女性有繼承權的星辰,如果沒有一個強有力的丈夫,你的封臣們也不會真心實意地服從你,」克羅艾希的眼里漫出不忿而痛苦的光芒:

「哪怕是雨中之心和要塞之花那樣獨立的女人,也必須達成遠尋常的成績,才能獲得與男性同等的報酬和地位。」

那個瞬間,米蘭達突然想起自己的過去,想起要塞里下屬們看她的眼神,想起七歲那年父親的表情,想起拉斐爾。

「所以,我還明白了一點。」

「拒絕我,拒絕女人獨立的不是白刃衛隊,不是那些領主,」克羅艾希走到了米蘭達面前,她眼神凄迷,聲音空洞:

「而是這個該死的世界。」

克羅艾希的話音落下。

米蘭達呆呆地看著她,為克羅艾希的話無論是她過去的不幸還是驚世駭俗的看法而震撼。

克羅艾希平緩好自己的呼吸,然後穩穩舉起手里的劍,面露寒意。

她恨恨道:「操他們全部。」

劍光疾閃!

米蘭達強忍著肋骨的劇痛,狼狽地側滾一圈,避開克羅艾希的奪命劍斬。

如果不是對方的腿部不便,恐怕她早已身異處。

米蘭達反應極快地回身送出手上的劍,直取對方的腹部!

就在移動不便的克羅艾希回劍抵擋的時候,米蘭達的劍神奇地一轉,然後直直刺出。

正中克羅艾希的左腳踝!

就像是克羅艾希讓開了劍一樣。

「鐺!」

劍鋒與甲靴猛烈撞擊。

克羅艾希痛苦地倒地,握住甲靴里的腳踝。

同屬天馬一系,米蘭達的天馬樂章,偏向在一來一回的聯動里同時調動敵我的節奏,塑造不經意間的破敵機會,猶如輪流往復的協奏曲;

克羅艾希的天馬樂章則習慣於主動掌握戰斗的總體節奏,攻勢快,敵我鮮明,像是強弱對比強烈的諧謔曲。

這在方才的來回交手里,克羅艾希的肋骨重擊和米蘭達的攻敵腳踝中,表現得淋漓盡致。

「艾希,忘記那些不堪的過去,」米蘭達搖著頭,惴惴地道:「你想得太多了,你把特定的仇恨轉移到了」

「想得太多?」

克羅艾希忍受著腳踝和腿部的雙重疼痛,冷哼一聲:「你不明白,米拉。」

「最可怕的不是女人所遭受的不公,而是千百年來,連我們女人自己,都把這種事情、這種規則看做理所應當,順理成章。」

兩位舊日同窗都跌倒在地上,死死瞪視著彼此,相互之間僅有三步距離。

那剛好是遞出一劍的距離。

最後一劍。

「我的母親是個普通的鄉下村婦,父親從來沒有愛過她,」克羅艾希握著她的領軍者,尋找著角度,「在我記事時起,那個鄉下女人就終日坐在屋里,絞動著手里的織針,從日到夜,苦苦守著桌子上的燈火,等待著她唯一的倚靠,從光榮的白刃衛隊里歸來盡管他從未歸來。」

「母親卻仍然為那個男人驕傲,認為身為國王近衛的妻女無比榮耀,好像她和我的所有價值,只有在那個男人的身上才能體現,哪怕在母親的葬禮上,他才第一次出現在我眼前。」

克羅艾希輕笑一聲。

米蘭達死死盯著敵人的肩膀,劍鋒跟隨著克羅艾希的武器調整著位置。

「母親郁郁而終後,我被帶回了龍霄城,被托給一位出身高貴的淑女撫養,」克羅艾希面色一黯:「阿黛爾夫人,她嫁給了這個國家最尊貴的人之一英勇有為,豪爽仗義的蘇里爾沃爾頓王子。」

「你無法想象我都看到了些什么,」克羅艾希情不自禁地加快了呼吸:「如果其他人還懂得用花言巧語來粉飾女人是財產這一事實,那蘇里爾沃爾頓大概是個誠實的人對待財產就該用皮鞭。」

「小時候的我無數次躲在床底,捂著嘴巴,膽戰心驚地聽見那個該死的混蛋進門,」她顫抖著說道:「我聽見阿黛爾夫人痛苦地慘叫,聽著那個混蛋王子把她當成最下賤的女奴,一次次地泄對妻子的不滿阿黛爾沒有把初夜留給新婚丈夫,而是給了年少時家鄉的一位騎士以懲罰她最自己的不敬和侮辱。」

「我總是在他心灰意冷地離開之後,爬出來安慰渾身****而遍體鱗傷的阿黛爾。她也總是帶著滿身的傷痕,流著淚水抱緊我,告訴我,同時也告訴她自己:不要傷心,因為這是她的罪孽,也是女人的宿命。」

米蘭達驚詫地看著這個樣子的克羅艾希這是她過去在終結塔里絲毫不曾一見的模樣。

「你知道嗎,米拉。」克羅艾希疲憊地道。

「事實上,從出生到死亡,我們女人們比起另一種人來,從始至終,都不是一個完整的人,」她的聲音斷斷續續:

「小時候,我們是父親的財產,用來交換另一個男人的財產;長大後,我們的臉蛋身材是未來丈夫的面子,我們的初夜和貞操是他的尊嚴,我們的下體是他的領地,我們的子宮則是他延續血脈的倉庫,就連我們的思想,都必須是他們的。」

「當我把自己全身上下,從里到外,細細剖開的時候,卻現我身上唯一屬於自己的東西,」克羅艾希的眼里滿布灰暗:「就只有這把劍了。」

「艾希。」

米蘭達欲言又止,眉眼間混合著痛惜、不解、難受等等情緒。

那個瞬間,似乎她們彼此都忘記了手里的劍。

最後,米蘭達嘆了一口氣:「你到底要做什么?」

克羅艾希靜靜地看著她,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我要用僅剩的這把劍」

「把女人從出生後就被剝奪的東西奪回來。」

「讓女人從此獨立。」

那一刻,米蘭達微微一晃,失神地靠倒在牆壁上。

「我不懂。」她面無血色地道。

但克羅艾希只是哼笑一聲,似乎毫不意外。

「米拉,我不怪你你這個幸福、可憐、無辜、安於現狀又毫無自覺的可悲女人。」

米蘭達抿著嘴唇,看著手里的劍,又看看克羅艾希。

「無論你打算做什么世界、歷史,已經這樣運轉了幾千年了,哪怕你成為了神靈這種無稽的話語,」她咬著牙齒搖搖頭:

「你根本不可能成功!」

克羅艾希猛地抬頭!

「我當然知道我不可能成功!」

黑沙領的女親衛隊長表情痛苦而扭曲,讓米蘭達心中一顫。

「無論是這個世界習以為常的觀念,還是北地根深蒂固的傳統,或者我們自己的自覺」克羅艾希深吸一口氣,眼神堅定:「但凡事,都必須有人先走出第一步。」

「大公閣下,他是北地唯一一個能拋卻束縛,破開傳統,打破陳規的人,」她回復了淡然的神色,不容置疑地道,「而只有在他把北地,把埃克斯特所篤信的一切統統打碎,把落後的過去寸寸否定的時候,女人們才有希望在廢墟上建立的全新世界里,獲得全新的未來,不作為任何人的附屬而活下去。」

米蘭達不知如何回答,只是緊皺眉毛不斷搖頭,心中酸楚。

艾希

艾希!

「世界上的其他人也許依然不會改變,到頭來也不會正眼看一下那些渴望獨立,企望未來的女人,」克羅艾希冷冷地道:「但我至少要讓他們知道,在那個風雲動盪,翻天覆地的年代,在那位震撼世界的大公手下,有著這樣一個女人!」

「世界會知道:她是個女人,但她同樣可以流血,立功,戰斗,獨力成活,而不需要渾渾噩噩地成為某個男人的妻子,靠著臉蛋和子宮生存,戴著這個世界給予的身份面具苟活!」

「就像艾麗嘉女王,就像瑤王,」克羅艾希的眼里現出痛楚和猶豫,但隨即化為堅不可摧的寒冰:「只有這樣,經過我,經過我們一次次的努力,一次次的嘗試,一次次的失敗。」

「不公才能被彌補,困境才能被打破!」

下一秒,克羅艾希倏然舉劍!

米蘭達也下意識地抬起手里的「鷹翔」。

「鏗鏘!」

兩柄劍在空中交錯摩擦,但哪一柄劍都沒有稍作抵擋的意思。

而是雙雙刺入敵人的體內!

「嗤!」

鮮血同時從米蘭達和克羅艾希的胸前流出。

無比了解彼此的兩人,都猜到了對方的意圖,此刻的姿勢幾乎一模一樣。

她們一手持劍前刺,另一只手握住對方刺來的劍鋒,四目相對,氣氛戚然。

「所以」

「為了這個莫名其妙的理由,你就投向了倫巴,」米蘭達握住舊友的劍鋒,在痛苦與顫抖中睜大眼睛:「背叛了我們全部。」

她的對面,克羅艾希露出混雜著歉意和釋然的笑容。

鮮紅的液體,從兩人的身下蔓延開來。

「不,米拉,它不是莫名其妙,」克羅艾希輕聲開口,臉容微顫,淚水從眼中流出:「它近在咫尺,只是你已經被這個世界規訓得習以為常。」

米蘭達恍惚地呼吸著,想起在塔里的一切,眼前的景象模糊一片。

「大公閣下他,他承載著包括我在內,這么多人的期望和信仰」

她的耳中,克羅艾希的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小,越來越渺茫:

「他一定會成功。」

「他必須成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