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對質與對峙(1 / 2)

王國血脈 無主之劍 4311 字 2021-06-17

隨著宵禁時間的臨近,酒館里的客人越來越少,鮮血鳴笛的雇佣兵們倒是三三兩兩地來到「我家」,看樣子今晚要大醉一場。

丹特的大劍們一個接著一個從樓上下來,路易莎和老錘子跟泰爾斯打了個招呼後離開,西曼和麥基則絲毫沒有要理會他的意思,徑直走出了酒館。

而迪恩下樓的時候,他被鮮血鳴笛的人叫住了。

「嘿,迪恩,」瑞奇打了個響指,對光頭雇佣兵舉起酒杯:「聽說你們在外面遇到了麻煩?」

這話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過來。

「放在平時,我可能會說我們『還行』,」迪恩一步步地走下石梯,看樣子頗為凝重:「但是現在……我猜否認也沒有多大意義了。」

他瞥了瑞奇身邊兩個頗為嚴肅的雇佣兵一眼。

「是的,」迪恩淡淡道:「我們遇到了麻煩。」

酒館里的雇佣兵們為之一靜,他們或憂心,或疑惑地面面相覷。

瑞奇皺起了眉頭。

「所以謠言是真的?」

「威廉姆斯和他的惡犬們又出閘了……這次是什么,第二次肅清戰役?北上跟埃克斯特人開打?支援自由同盟?還是星辰國王看終結之塔不順眼了決心拔掉他們?你覺得他們有可能雇佣百人團打仗嗎?或者只抓白骨之牢里的敢死隊?」

泰爾斯聽著瑞奇對男爵和星塵衛隊的形容,不由得豎了豎眉毛。

顯然,雇佣兵們對刃牙營地男爵的好感有限。

「不清楚,但要我說的話,」迪恩搖了搖頭,「他們這次是玩兒真的。」

「至於雇佣……我不覺得他們缺兵少將,瑞奇。」

迪恩面帶警告,環視了一圈鮮血鳴笛的同行們:「即使是『鮮血鳴笛』,也抵擋不住區區十個武裝騎兵的沖鋒,而我覺得他們至少有一千騎當馬提起來的時候,他們可不在乎你們站在哪一方。」

瑞奇沉默了一陣,和他的朋友們對視了一眼。

「一千騎……」

「我會記在心上的我們最近都過得很糟,」瑞奇搖了搖頭,指了指吧台:「喝點什么?黑麥?老啤?血葡萄?別告訴我是查卡……」

但迪恩只是擺了擺手,拒絕道:「不了,我們這幾天的經歷夠多了。」

瑞奇放下了手指。

「迪恩,你知道,如果你覺得……」他認真地看著迪恩,翹起嘴角:「鮮血鳴笛隨時歡迎你,我們要轉移了,而這兒正缺個能當隊長的……也許更高些?」

迪恩攤了攤手,看得出來他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對話:「謝謝,但是……我有隊長了。」

瑞奇撲哧一笑。

「聽命於一個女人,迪恩,」鮮血鳴笛的雇佣兵笑著灌下一口酒:「你總有一天會死在她手里的。」

旁邊的雇佣兵們接連起哄道:「也許是死在她『上面』?」

「或者『里面』?」

整個酒館的人們都哈哈大笑起來。

迪恩只是毫不在意地搖搖頭,跟瑞奇揮手作別,來到泰爾斯面前。

「結束了嗎?」泰爾斯放下酒杯,抬頭問道。

迪恩嘆息著點點頭。

「大概吧,不是一場令人高興的隊內談話,我們失去的太多了。」

「你呢,懷亞?」雇佣兵反問道:「關於你的家人,你有線索了嗎?」

「大概吧,」泰爾斯呼出一口氣,用同樣的口吻回答他,「我熟悉一下環境,處理一些事情,明天就出去找他們。」

「處理事情……聽上去不錯,」迪恩挑挑眉毛:「那今晚呢?」

「還不知道,也許找坦帕要張床,」泰爾斯說著,狠狠地剜了坦帕一眼:「只要錢管夠。」

坦帕開心地露出牙齒。

迪恩也笑了。

「你也聽見了,鮮血鳴笛包了整間酒館,」光頭雇佣兵看了看「我家」里的人們:「跟我來吧,我們在附近租了間小房子,那里曾經是團隊的臨時駐地,但是……至少能讓你湊活一晚。」

望著迪恩的表情,泰爾斯心中一動。

他的拳頭慢慢攥緊,復而松開。

泰爾斯釋放出微笑:「聽上去不錯,反正,我也沒地方可去?」

迪恩揚揚手,示意他們可以走了。

泰爾斯走下吧台,背起自己的行囊。

「嘿,迪恩,」泰爾斯向坦帕搖了搖頭,回過頭認真地道:「謝謝你。」

「為了……從荒漠到這里的一切。」

迪恩望著他,足足幾秒。

「不必客氣,我也是在為自己打算,」迪恩打量著他,用開玩笑的口吻道:「你是個貴族,也許還挺有錢,不是么?」

泰爾斯微笑以對。

「但在那之前……」

迪恩皺起眉頭,望向酒館的另一邊:「他怎么喝了這么多?」

泰爾斯循著他的視線看去:快繩東倒西歪地走來,跌跌撞撞地趴倒在一面桌子上,引來客人們不善的眼神。

「荒漠,我們遇到的太多了。」泰爾斯微微嘆息。

「是啊,」迪恩的眉頭越皺越緊,「對於一個第二次跟團的新手而言。」

在那群客人准備擼起袖子,給快繩一個終生難忘的夜晚時,迪恩轉身向他走去。

「來吧,幫我一把。」

「不能把他留在這兒。」

泰爾斯聳了聳肩,跟著上前而去。

幾個小時後,泰爾斯直挺挺地躺在屬於丹特的大劍的小屋里,感受著硬板床的硌人,呆呆地望著窗外的月光。

雇佣兵們的駐地確實不怎么樣,一個小小的房間里擺著四張床,粘土牆,茅草頂,沙塵蛛網處處皆有,柵欄門一推一拉之間像是要散架,連屋外的簡陋廁所,都讓泰爾斯回想起廢屋里的時光。

但至少比露宿野外要好。

十米之外,快繩的沉重呼吸聲悠悠傳來,時不時摻雜著一些醉話和夢囈。

迪恩睡在隔壁的另一間房里,老錘子去找他久未見面的老伙計們了,估計要喝到天亮,麥基歷來不喜歡待在人群,營地里稀少又備受敵視的荒骨人們自有去處,至於路易莎,據迪恩所說,她回自己的母親和繼父家。

泰爾斯深深吸了一口氣。

難以置信,他逃出了龍霄城,穿過了大荒漠雖然只是外圍的一小段歷經了黑徑、隕星者、亡號鴉、乃至飢餓、孤獨、炎熱、寒冷、獸人和雇佣兵們,最終來到了星辰王國的領土。

他回來了。

泰爾斯看著荒漠邊陲上空的凄清月色,感受著刃牙營地在宵禁時間里難得的寧靜。

快繩翻了個身,整個人掉到床底,但他依然嘟喃著什么,沒有醒過來。

泰爾斯長出了一口氣,坐起身來。

地獄感官中,迪恩在夢中的呼吸在隔壁清晰可聞。

黑暗里,他看著快繩的輪廓在地板上鋪出一個復雜的「k」形,莞爾一笑,搖了搖頭。

這群人吶。

雇佣兵啊。

那是怎樣的一種生活呢?

泰爾斯怔怔地想著。

王子緩緩呼吸了兩口氣,下一秒,他抓起牆邊的行囊和時光弩,輕手輕腳地站起身來。

他小心翼翼跨過快繩的身體,不出一點聲音地推開門,走過可謂簡陋破敗的小廳,推開另一扇門。

眼前,一個壯實的光頭男人抱著雙臂,側躺在床板上,胸膛均勻地起伏,鼻息帶起輕微的氣聲。

他睡得很穩妥,絲毫不像隔壁的快繩。

泰爾斯掩上門,走到這個男人的床邊。

王子無聲無息地盯了他很久。

久得月光都開始移動了。

迪恩的呼吸依舊深沉。

最終,泰爾斯的面色慢慢變冷。

他看著迪恩寬闊的背影,緩緩地伸出手。

伸向自己的腰間。

拔出了jnetbsp;鋒刃散著微微的寒光,泰爾斯不禁微微蹙眉。

六年了。

這柄婭拉送給他的鋒利匕,已經陪伴了他整整六年。

奎德、血族、龍霄城、災禍、倫巴、大荒漠……

六年里,不論面臨怎樣的危險,每當泰爾斯伸出手觸及這把匕,感受到它冰冷堅韌的質地,一股無來由的安心感就油然而生。

那股讓他重新咬緊牙關,硬起肩膀,面對眼前一切的力量。

但那都是自衛,是迫不得已的反擊和還手。

可是這次……

就在今天,泰爾斯突然意識到:當血液流過匕的鋒刃,刃面上所揭示的不僅僅是它的名字。

更是它的本質一柄殺人的凶器。

每一次,當泰爾斯奮起勇氣和決心,揮出匕刺向敵人的時候,他都會想起用jc第一次奪走生命時的感覺:滾燙滑膩的血液越過護手,噴涌到他的小臂上,流向他的胸膛,射向他的頭臉。

然而,那些感覺,卻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真實。

奪走一個生命,是多么簡單啊。

我不是沒有殺過人,相反,我殺過不少人了。

泰爾斯默默地道。

從下城區的廢屋生涯,到國王大街上的刺殺,以及大荒漠里你死我活的血戰……

但那些殺人的感覺,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他都是刻意忽視的。

他沒有選擇,不是么?

殺人,或者被殺。

泰爾斯輕輕地舉起jc,眯起眼睛,刃尖對准了迪恩的脖頸。

地獄感官中,他頸動脈里的血液奔騰是如此雄渾有力而生機勃勃。

泰爾斯繼續舉著匕,瞄准著迪恩的脖頸,面無表情。

他沒有選擇。

他默默地告訴自己。

簡單地一捅一刺,就能從此否定對方的意義,剝除對方的存在,讓對方在此世界繼續存在的價值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就這么沒了,走了,死了,再也不會出現在任何地方,任何人面前,任何時間里。

就像快繩所說的那樣:他從此沒有思想,沒有感覺,沒有意識,什么都留不下來,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徹底消失了,從此失去了一切可能,一切展,一切未來。

泰爾斯回過神來,看著眼前熟睡的活人。

只需要輕輕一捅。

對方的一切就會立刻消失。

而執刀者,他,泰爾斯,他能得到很多:復仇?利益?還是單純的滿足?

或者,是那種殺了對方之後,把自己從對方身上感受的不快和挫折,傷害和痛苦,連同對方的存在一並消除,把郁悶全然泄出去的爽快感?

以及……計算著把對方消除後,自己目標達成、獲利頗豐的愉悅感?

還是那種反掌間操控生死,玩弄他人命運,決定一切的力量感和權力感、尊嚴感?

操。

泰爾斯死死瞪著迪恩的脖子,微微顫抖。

他沒有選擇。

他第三次告訴自己。

又一次必要的殺戮,僅此而已。

是么?

爽快感。

奎德猙獰可恨的面孔一閃而過。

愉悅感。

努恩王智珠在握的笑容掠過腦海。

權力感?

這一次,查曼·倫巴那冷酷而的表情出現在眼前。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把匕移動到刺出的最佳角度。

為了復仇的爽快,為了利益的愉悅,為了狗屁的權力也好,天殺的鬼才管那么多……只要輕輕一下,一切就了結了。

只要殺了他,就不用再擔心

那個瞬間。

他眼前出現了一張蒼白而恐懼的臉孔。

那是很久遠的一張臉,久得泰爾斯都快要忘記了。

是凱利特。

第六屋的其中一人,那個可憐的孩子,卻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勇敢地沖出來,只為了保護那個小小的女孩。

然而……

泰爾斯微微顫抖,他仿佛又回到那個夜晚:該死的奎德笑著割開凱利特的脖頸,那孩子的臉上滿是驚懼,而殺人犯的臉上卻帶著荒謬的、令人惡心的滿足和興奮。

操。